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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色(117)

作者:朕微萌 阅读记录

如果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千年老妖怪的话。

上雍国国师,十几岁出山,当时已显圣人相。

这样的苗子,一半天生,一半后台培养。

今夜,难得国师将他那不可说、不能轻易视于人前的‘后台’都请出来了,来收服岸这个资历老,妖力修为不知深浅的千年老妖怪。

岸压制住身体内部本能的鼓噪,像踩在刀尖上,一步一步地往里走。

她是笑着的,容华绝世,身段风流,一举一动中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那一刻的从容和气度,甚至都不像个妖。

从她进入梓阳宫大门的那一刻起,这一场瓮中捉鳖的‘绞杀’之局,按计划就应该已经开始了。

可是,明的、暗的,乾位上的、坤位上的真君、道君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布下的阵、他们的道法、仙法为什么突然间都失了灵;隐隐之中,他们一直笃定并依赖的世界次序、自然真理都在无形地动摇、分崩;他们感觉到一种毫不讲道理的、无坚不摧的毁灭之力……

岸一步一步地往里走,往下走。

走的路,前段时间才刚走过,不是第一次走了。

只是前后两次心情截然不同,第一次虽下着大雨,胸腔内却反热腾腾的,且越走越激动兴奋,满怀着‘幸福来临前不断接近幸福’的期许和快乐。

这一次,同样的路,同样的门槛、石砖和回廊,胸腔内却空荡荡的,有风暴肆虐,最后从内到外冷得血液都凝固下来,皮肤和毛发僵硬麻木。

梓阳宫,明明台地下,丹房,屋子的正中间,太极点上,站着与岸相约的人。

他也是今晚这场浩大的‘绞杀’之局的关键,甚至早已做了必要时刻不惜‘以身殉道’的准备。

岸看见他可谓‘盛装出席’,一手拖着他形影不离的金刚除魔杖,一手祭出上雍国的另一至宝——当年轩辕黄帝所铸的十五面神镜中的第三镜。

只可惜,金刚除魔杖奈何不了岸,轩辕黄帝的第三镜也什么都照不出来。

传说,世间之物,无论有生命的、无生命的,静的、动的,贵的、贱的,六道之中,五行以外,只要到了第三镜面前,没有第三镜照不出原型,照不出前世今生、功德罪孽的……

可偏偏对岸,第三镜就像一块磨砂玻璃,无论是有形的俗世肉身,还是无形的灵魂精气,都在第三镜中无法聚形,不能凝色,唯余一片暗淡混沌。

国师举着第三镜诧异无比,不觉与前一秒还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的岸嗫嗫嚅嚅道:

“你,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岸笑,她当然只能笑:“什么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国师陷入沉默。

他突然对他以往所学、所知、所坚信的,报以怀疑的态度。

也对他今夜所为,报以怀疑和犹豫的态度。

岸看着这一出闹剧。

她从另一个世界,跨越时间维度,来到这个世界,找到并赖上眼前这个人,像一出闹剧。

国师处心积虑,不惜搬出世外师门,请出师傅、师叔、师伯、师祖出山;不惜违背自己的品行操守,在隐隐感知到岸对他有意,仍‘卑鄙’的加以利用。如此大动干戈,又忍辱负重,也要除掉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为害上雍国,以及其百姓迹象的岸,这番费尽心机,像一出闹剧。

众所周知,傀儡不算是活着的。

可自打岸知晓自己是个傀儡以来,却从不认同自己不算是活着的。

可这一刹那,看着这一出闹剧,岸却突然感觉自己仿佛正在由内而外地死去……

这世间有生便有死,生命是,情感是,执念亦是。

她‘死’得那么平静,不哭,不闹,不笑。

作为最后的作别,她问国师:“国师,你叫什么名字?”顿了一下,又补充,“不是道号。”

国师楞楞不能言,心下莫名涌出无限哀伤。自从入世,他见过太多人、妖在面临危险打击时的求饶,那些哭得涕泪横流的样子,相较之下,岸的无动于衷和面无表情,却仿佛更扣人心弦,仿佛比哀伤更哀伤,比绝望更绝望……

岸还在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

国师终于道:“贫道迟晚生。”

迟晚生是国师这副身体的父母给他起的俗世名字。

也是他最初的来处。

“迟……晚……生”岸的声音在齿间流转,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忽而,她又笑了,不知道是真正的开心,还是伤心过了头。

她像是对国师道,又像是对自己道:“你还没有遇到岸,还不是那个人。”

说完,她就‘走’了。

如来时一般,转瞬之间,干脆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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