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色(23)
“成交。”
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一字排开在湖岸上。
弥弥从胸口里变出‘金银簿’,还有一根笔管骨白,毫尖血红的‘计相笔’。她用‘计相笔’在‘金银簿’上写上风家少爷的名字,名字落下,交易既成,再无悔改。
可是,每当她刚刚写好风家少爷的名字,风家少爷的名字就从金银簿上消失了。
“风念兹,风念兹,风念兹……”弥弥嘴里一边念着风家少爷的名字,一边不断重复地写,情绪也从微微的不耐烦到好不容易谈成一笔生意却转眼没了的暴怒。
期间,风家少爷风念兹还莫名问了弥弥一句:
“为什么写出来的字都是血红的?”
不仅写出来的字是血红的,金银簿上的所有字都是血红的。
“因为就是用血写的啊!”弥弥随口应付。
不仅是用血写的,还是用她的血写的。
“生意做不成了。”弥弥倏然收起金银簿和计相笔,手一抬同时欲要收回摆在湖岸上的那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
风念兹突然没了先前的斯文守礼,一把抓住弥弥抬起的手腕,略带乞求的急切道:
“先别收回去行吗?或还有解决之法。再者,你我既已达成交易意向,我并无毁约之意,你也不能轻易毁约,此乃商人诚信。”
商人诚信个鬼?
商人诚信让别人在毫无凭据的情况便将大笔财富交到你的手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至理名言难道是假的不成?
“不愧是商户之子……”明明商人狡诈,弥弥却好像并不生气,反身子前倾,往风念兹身上更靠近一些。
她踮起脚,歪斜脑袋,让冰冷的面具贴着对方的脖颈,微凉的呼吸还在上面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让我再好好闻闻,便答应你好不好?”
风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何曾让女子如此亲近(他娘除外)过?还有如此暧昧不清的言语。薄薄的耳朵尖瞬间爬上一抹绯色,在月色和雪色的映衬下几近透明。
可弥弥却仿佛不知他的羞赧,一边深深嗅着,一边又道:
“你真好闻,我都答应你。”
13
世间万物皆有灵魂,哪怕是一株草,一块石头。
灵魂并非是永生不灭的,也如生命一般,会此消彼长,有的出现了,有的消亡了;有的渺小脆弱,有的强大浑厚;有的浑浊恶臭,有的纯净清爽;有的残缺,有的健全;有的低微,有的伟大……
灵魂到底来自于哪儿?
世人只知生命从何而来,却不知灵魂从何而来。
传说‘昆仑’是世界的终点,‘归墟’是世界的起点。
荒海深处有归墟,是一个无底之渊,是世界上所有水的汇聚地,即使向里面注入再多的水,也不会让其增减一丝一毫。
归墟比天地更早,比世界更早。
灵魂便来自于这里,终将也会回到这里去。
弥弥是做生意的,不仅做人的生意,妖界、魔界、冥界,甚至仙界和神界的生意她都做。
她见过太多各种各样的欲望,也见过太多各种各样的灵魂。
风家少爷的欲望再简单普通不过,可是他的灵魂却太纯净清爽了,关键是名字还写不上金银簿。
连神仙都能记载和审判的金银簿,为何区区一凡人能够例外?
这个时候的弥弥对世间万物还存有丰沛而鲜活的好奇心,这世间万物自然也包括风家少爷。
“你……你……你别……”
“少爷,少爷醒醒,快醒醒。”
风家惊蛰楼上,三足鎏金麒麟兽香炉里燃着安神香,半透明的秋香色纱罗后面,半大的贴身小厮正撅着屁股,倾身进床榻间,唤着仿佛被梦魇住了的主子。
主子神色慌张,浑身打着小颤,额上细汗密布,偏脸颊却是热乎乎、红扑扑的,恍若三月桃花盛开,一些随风落入水中,随波荡漾顺水而下,好一副春意盎然。
这到底是噩梦还是春梦?
半大的小厮自然是不知道的,也看不出来。
风念兹终于在贴身小厮锲而不舍的努力下醒过来了,身体在睡了十几年的床榻上,心却还在‘梦’里的后山湖畔。
他恍然有一种幻象和现实交杂,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小厮为他拭汗,擦身,然后重新换上干爽柔软的寝衣。
更漏显示现在才四更天,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可是风念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先前的梦境(如果那算是梦的话)实在太过清晰和深刻了,他的脖颈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位诡异少女脸上的黄金面具的冰凉触感,以及轻缓缱绻的气息……
“走,去后山看看。”
风念兹让小厮替他更衣,临出门前又突然摆手,示意不让任何人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