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涵就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了?”
打断妻子,苏卫东红着眼睛道:“你不在乎厂子,我无所谓。但你也该在乎一下我们的女儿吧?可涵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好几次问我‘爸爸,妈妈不会丢下我们吧?’你说我能怎么回答?”
“难道要我回答女儿:‘你-妈妈已经丢下过一个儿子,现在她为了找回这个儿子,所以要丢下你我’吗?”
不得不说,苏卫东的话精准地命中了丁琳的痛点。
瘫坐在床上捂着脸,丁琳眼泪直流。她何尝不知丈夫的话是有道理的,抛弃过儿子、因此深受内心折磨二十年的她如今不应再为了儿子抛弃女儿,制造另一个悲剧。
可当她看到李敏栋的脸,当那张青年的脸与她记忆中的儿子的脸慢慢重合,她就再也无法按捺下一定要见儿子一面的心。
“……对不起,是我说得太难听了。”
妻子的哭泣声令苏卫东自责不已。在丁琳身旁坐下,他搂住妻子的肩膀,放缓了声音:“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一-夜一-夜的睡不着,睡着了也能惊醒……”
“我还是你心理医生的时候,你问过我要怎么从过去逃离。我当时告诉你逃离过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忘了过去的事。现在你我成了夫妻,我的答案仍然不变。”
“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就算你逃跑了,也没有人会怪你的。”
苏卫东第一次见到丁琳的时候,丁琳只有二十四岁。
当时的丁琳轻到体重只有八十斤,整个人憔悴得厉害。她白天吃不下东西,喝粥都能吐。晚上总是睡不着,睁着眼到天亮。
但凡有人对丁琳说话大声一点儿,她立刻就会被吓破胆,缩到任何房间的角落里,然后嘴里永远只会重复一句:“对不起!”
丁琳的父母很疼女儿,真的是只要自己有的,什么都能给女儿。
当时国内有资格看诊的心理医生还不多,苏卫东也将将从A国风光回国,想见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丁琳的父母愣是找到苏卫东这里,开出巨额时薪请苏卫东为他们的女儿抽出时间。
打动苏卫东的不是钱。而是丁琳本人。
脆弱的丁琳半疯不癫,她要是不能马上接受心理治疗,想来很可能不出一年就会香消玉殒。
苏卫东花了一年才让丁琳习惯和他见面、说话、相处。又花了两年,苏卫东才让丁琳有了再度迈出家门的勇气。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多年,苏卫东早已不再给人看诊,他也忘不掉最初见到的丁琳。
他是真的想要丁琳放下过去,放过她自己。
丁琳的哽咽让苏卫东很难过。他还想安慰丁琳,丁琳的手机却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当手机屏幕上“派出所”三个字映入丁琳的眼帘。她几乎是扑过去拿起了手机——丁琳刻意把派出所的电话存在了联系簿里。这样派出所要是来电,她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喂……!”
不过是一个音节,丁琳却紧张到破了音。
苏卫东不知道是谁打电话给丁琳,也不知道电话那头都说了些什么。他只见丁琳破涕为笑,连连说:“好!”
放下手机,丁琳没等苏卫东开口询问便主动道:“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小吴警官说敏栋愿意见我了!”
苏卫东彻底愣在了原地。
……
到了和丁琳约好见面的日子,李敏栋从早上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
见他吃午饭都能忘了夹菜,只是机械地划拉着碗底的白饭,闻月夹了两片火腿放到他碗里,又用勺给他盛了两勺甜椒炒的甜脆玉米。
“放松点,待会儿我不也在吗?”
“闻月姐……”
背部的肌肉线条缓缓放松下来,望着闻月,李敏栋稍微找回些余裕。
“……我怕我、吓到她。”
李敏栋嘴里的“她”自然是指丁琳。
虽说李敏栋从来都长得不像李民植,甚至被李民植怀疑过他是不是他的亲儿子,可李敏栋还是认为自己身上带着李民植的影子。
李敏栋担心丁琳一见他立刻就会回想起李民植的可恶嘴脸。
退一万步撇开李民植不谈。李敏栋记忆里的丁琳是个纤细、瘦弱,和小白兔一样人畜无害的女子。
想到自己和丁琳的见面可能会变成小白兔撞上大棕熊,李敏栋不确定在丁琳受惊的情况下自己是否能够和丁琳正常地谈话。
“你说是你的长相比较吓人,还是失踪二十年的人突然出现比较吓人?”
闻月的睫毛轻轻掀起:“你觉得丁女士就不会担心你被她吓到吗?”
李敏栋一时语塞。
“我怎么感觉,闻月姐你很希望我见她,还很体谅她?”
明明对方有可能、还是很大的可能是自己的亲妈,李敏栋说这话时却有些酸里酸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