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53)
他当机立断伸长手臂,将她连人带毯子抱起来,“去床上躺着。”
孟昭没吭声。
细白的一截手臂从毯子里掉出来,露在外面。
谢长昼将她放到主卧沙发上,按亮落地台灯。
暖橙色灯光温柔洒落,他刚刚在外头就把孟昭毛衣扒了,只留了她里面一件肤色的保暖内衣。
他洁癖,见不得人穿着外衣进卧室,看见她脸颊贴在沙发上无意识地拱,皱眉拉住她:“你自己把裤子脱了,再上床,听见没有。”
孟昭有点恍惚,用仅存最后一丝理智,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
她眼里蓄满水汽,一直透出点要哭不哭的感觉。
“看我也没用,脱。”谢长昼眉峰微聚,“新的睡衣在床头,给你三分钟,自己动手。”
说完,他真的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带上了卧室的门。
孟昭慢吞吞,在沙发上坐着发了会儿呆。
起身将外衣脱掉,换好衣服,才安静地掀开被子,蜷进去。
-
谢长昼重新翻了翻药箱。
除了家中常备的消炎药和退烧药,确实没有别的特效药了。
也只能等医生来。
他走到茶几前,将凉透的水倒掉,接了杯新的。
掐着时间,在盥洗室拿了条毛巾用热水浸湿,重新推开主卧的门,走进去。
他的床很大,银灰色系,一眼看去有点性冷淡。
孟昭背对着门的方向,穿米色印着小熊图案的睡衣,被子拉过肩膀,柔软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
谢长昼将水杯放在床头柜。
他在床边坐下,床垫小小地凹陷,他伸手去拉她:“孟昭,来擦个脸。”
孟昭:“……”
她听见他叫她,又觉得没力气,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谢长昼干脆攥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拽起来:“醒醒,别这样躺在我床上。”
“我……”孟昭将脸埋在被子里,揪住床单,发出很小的声音,“疼。”
谢长昼平淡地“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力道放松了些,放下毛巾:“哪儿疼?”
她缓慢地眨眨眼:“头。”
她声音太小了,谢长昼不自觉靠近了些:“怎么个疼法?”
孟昭思绪游移着,喃喃:“身上也疼。”
谢长昼以为她是发烧烧的,这挺正常,可是退烧之前也没什么办法。
他放低声音,摸摸她的额头:“医生马上来了。”
结果下一句,孟昭神思恍惚地,说:“他,打我。”
谢长昼的手猛地顿住。
室内静悄悄,他眼中光线变幻,沉声,语气变得不善:“他凭什么打你。”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她的记忆好像变得很跳跃,断断续续的。
她那个继父。
他只是不知道,她想起的是哪一年的事。
两人分手后,她似乎就没再回过家,他觉得她那继父应该动过好几次手,他跟孟昭在一起之前,以及,他和孟昭分开之后。
卧室内静寂几秒,她跟断片儿似的,说完这句又没声了。
谢长昼沉默一会儿,站起身,想抽烟。
然而下一秒。
“谢长昼。”孟昭蜷在被子里,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你抱抱我。”
第22章 .她的腰“脱啊,怎么磨磨唧唧的。”……
22
谢长昼站着,没动。
分手四五年之后,他有点不明白,孟昭是什么立场,来说这样的话。
她病糊涂了,他没有。
“什么时候的事儿。”谢长昼看着她,声音沉沉的,又重复了一遍,“他凭什么打你?”
孟昭也记不清了。
思维断断续续,她清醒了两分,想收回刚才的话。
“就……”她说得有点艰难,“你入院之后。”
那已经是孟老师去世后的第五年,乔曼欣苦熬多年,终于等到加薪;继父升了职称,事业蒸蒸日上;弟弟的数学天赋初初显露,开始准备上小学。
一切都行走在正轨上,家里一派和睦,只有孟昭无处可去。
谢长昼车祸入院之后,医院里每日来来往往都是谢家人。
谁也没想到他在ICU一躺就是一星期,想瞒,瞒不住,到第五天,远在香港的祖父谢老先生在秘书陪伴下,连夜专机抵达广州军区医院。
老人家征战商场一辈子,上了年纪,气场特别足,坐在特护病房里,就那么平淡地撩起眼皮,问:“阿昼在车上犯病时,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儿,就是你?”
明明一点儿情绪也没有的一句话,孟昭冷汗就下来了。
她突然意识到。
她其实非常难以向他的家人解释,为什么她全须全尾,仅仅皮肉一点擦伤;而谢长昼性命危在旦夕,一周被下了两个病危通知。
医院冷白的灯光下,她被很多交错的目光注视着,说:“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