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54)
金枝抬头:“那是杂物间。”
她过去想将门关上。
可眼一抬,就见桌面上朔绛留下的笔墨。
金枝转过眼去不看。
可转个方向却是杂物间的床,蓝布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她垂下眼眸。
狠心将门扉扣上。
随后笑道:“娘,饿了吗?我去做点守岁的吃食。”
她这几天心神不宁,没有购置任何年货,屋里连解饿的零嘴都没有。
只怕苏三娘早饿了。
若不是自己吃了饭只怕也饿了。
想到这里,金枝忽得一顿。
她两手摸摸脸颊,猫洗脸一样,似乎也将心里那些杂乱心绪抚平:“我去做饭。”
她进了灶房舀一碗米,而后放入锅里入水开煮,柴火不多了,她随口喊:“猪鱼,去抱柴!”
话一说出口才一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在了。
金枝失笑。
她掀开碗柜想翻找点干菜。
谁知碗柜里整整齐齐摆着几个干荷叶包、油纸包。
她有些奇怪。
将那油纸包拆开,油糟鹌鹑的香气透了出来。
几个油纸包里也同样是麻腐鸡皮、干肉脯、辣脚子、芥辣瓜儿几样熟食。
荷叶包里则是杏子片、梅子姜、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等甜食。
都是她爱吃的。
那间道糖荔枝封皮上还写着“敬贺正旦”的祝福语,一看就是新年的年货。
金枝愣住了。
这是朔绛买的新年时物。
她彷佛看到少年郎身姿挺拔如青松,坦然走过街市。
这些熟食甜点都在不同位置,他在某家店买了麻腐鸡皮,又去隔壁街市买干肉脯,再去东市买辣脚子。
或许那天间道糖荔枝售空了他还要跟店家预约第二天再来买。
他走了许多街市,拎着大包小包。
一向光风霁月的脸上也沾染了淡淡的喜气。
刚认识的时候,他嫌弃市井俗气,坚决不当众拎着大包小包招摇过市。
谪仙一般不染凡尘。
金枝想到高傲清冷的少年别别扭扭拎着大包小包的情景忍不住“噗嗤”一笑。
可笑完后她站在那里呆住了。
许久才想起去摆盘,她从抽屉里寻了几个碗碟,拿筷子扒拉熟肉进碟子。
可扒拉了两下,忽然心烦意乱,将筷子扔下。
还是苏三娘进来喊她:“我听着溢锅的声音!”
金枝这才醒过神来。
原来锅里小米粥熟了,“刺拉拉”溢了出来。
她忙铲两勺草木灰盖住火苗。
“你这孩子,可是为了银子发愁?”苏三娘攥住女儿的手,“今天人前我不好问你,如今你得告诉我你是哪里来的五千两?”
金枝心里一悸。
她挤出个笑容:“我这多年来攒了一些,还借了许多。”
借了许多许多。
苏三娘摸摸女儿的脑袋:“以后娘出来了就让娘来愁这些,你畅意活着就好。”
母亲的怀抱温暖又干燥,似乎将外头漫天的大雪隔在了心外。
金枝点点头:“好。”
那五千两,她会还给猪鱼的。
第二天清晨醒来,外头银装素裹一片。
金枝嘱咐娘先好好休养,按时吃药,便自己去肉铺开张。
她手脚麻利拿起“引火奴”①,在隧木上摩擦起火,另一只手则去取香薰。
可她忽然顿住了。
触目所及只有一块香块。
上次猪鱼还说:“下回再给你制一些适宜雪天点燃的香薰。”
他每次制香后都会整整齐齐码放到小盒子里。
没想到雪天到了,他却走了。
引火奴迟迟遇不上柴火,便“噗嗤”一下熄灭了。
小小的光亮在雪天化为乌有,只余下一缕悠远隽长的青烟。
淡淡的硫磺味道在空气里弥散。
金枝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大年初一没什么生意,人人都窝在家里过年。
金枝开了一早上,只来了稀稀疏疏两个客人。
她索性又卤了一锅肉,用麻绳分别系好提篮子出门。
而后走街串巷叫卖:“卖卤肉喽!”
“初二提溜卤香肠,丈人请你坐上堂;
初三赠舅一根肠,父母脸上皆有光;
初四送姑两根肠,姑父请你把肉尝。”
这歌谣朗朗上口,很快就吸引了一串小儿郎跟着她唱。
许多人家还没备齐正月里走亲戚的礼呢。
一听这歌唱的有趣,当即叫住金枝:“卖肉的,等等我要买!”
一天下来,金枝赚了二十两银子。
这却是意外之喜。
只不过这钱并不是长久之计,只是过年许多商贩都窝在家里不出来让金枝捡了个漏罢了。
她数数银子,心里高兴。
回家路上遇到青娘子。
果然是和她一样爱赚钱的青娘子,正月初一还开着面摊不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