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93)
她沉吟片刻却说:“这却怨不得金娘子。你走后老太君便郁郁寡欢,你爹回了封地,我眼看着要过年,担心老太君过不好年,便悬赏了五千两银子命家中上下仔细寻你。”
“金娘子是生意人,她遇上赚钱的机会自然要抓住。她与你无亲无故,算不得是出卖。”
可……她与我那般熟悉,又岂是无亲无故?
罢了,或许在她眼里我就是个无用之人。
朔绛咽下要说的话,转而说出另一个疑点:
“我回府也就家人上下知道,为何官家能知道我的行踪?又为何那李管事忽然失踪?”
他这几年一直在查李管事踪迹,可惜一直不得。
侯夫人摇头:“侯府被抄家时家里乱糟糟,有人失踪也很正常,说不定被杀了呢。”
“爹若不是因为我归家也不会回京,又怎么会被……”
朔绛说了一半,他狠狠攥着拳头,手上青筋毕露。
她和蔼打量儿子:“娘知道当时侯府之事惹得你心神不安了好多年,只不过这些便都过去罢。”
“那金娘子即使真受狗皇帝胁迫也无妨,你想想,她一介弱女子,对方是皇帝,真威逼下来,你又不是她亲人故友,难道要她一死了之来保全你?”
朔绛目光沉沉。
太后这些年经历了人间冷暖,越发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那些在朝堂上假意大声为我们辩护实际故意勾起狗皇帝戒心的故旧、那些站出落井下石的部下、明哲保身的亲戚,那些人才更可恶。”
那些人受了朔家多年恩惠和庇护,却在关键时刻纷纷落井下石。
朔绛不语。
太后慈爱看着自己儿子。
长身玉立,挥袖间山河可平。
也因这样,她越发不希望儿子纠葛于往日仇怨中。
“一切皆是猜测,只有一点证据,你又何必恨上她?”
朔绛不吭声。
太后想起昨天听秋然说起过宫中传闻官家囚禁金娘子,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一向光风霁月的儿子莫不是被侯府惨案梗在心里成了心病?
朔绛上位本就是篡位,自然要手段怀柔。
要是让外头知道官家清算旧日仇人,只怕朝堂上又会人人自危。
好容易安稳下来的政局经不起再次人心惶惶。
太后想了想便下了定论:“大理寺断案子都讲究人证俱全。此时又无定论你先关了人家,总归不对。你若是心里膈应便将她放出宫阙去,眼不见为净。”
朔绛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太后所言句句在理。
他没有理由反驳,只得“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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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是个伶俐的,昨天从太后的赏赐那里挑了一把金银送给她身边的大宫女秋然。
没想到很快就结了善果。
第二天秋然就来寻她告诉了她个好消息:“太后娘娘说可以送你回家了呢。”
真的?
金枝不敢置信张大了嘴巴。
秋然抿嘴笑:“可是欢喜得紧了?太后娘娘亲自说的还能有假?你赶紧收拾东西吧。”
“可官家?”
秋然小声道:“太后娘娘说服了官家。”
金枝终于咧开嘴来。
她欢喜得一把抱住秋然转圈。
秋然也不恼。
宫里人人警惕又冰冷,这位金娘子就像一团小太阳,照的人心头暖洋洋的。
金銮殿内,朔绛与户部官员商议着减免赋税之事。
官员们各有主张。
守旧派主张一切不变,激进派建议减免,两方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朔绛心里了然。
这些反对减税的人有不少是前头留下的拥趸,明着不敢站出来反对他这个官家得江山,暗地里却设不少绊子。
偏偏朝堂不像战场,无法砍头了事,只能怀柔缓缓图之。
就像太后对待金枝,主张大肆报恩然后送出宫去。
让外头的人看到出卖过官家的人仍旧能因为之后对官家有恩而获得荣华富贵。
这样让朝政安稳,也让更多墙头草归顺朔绛。
可,他不愿。
最后两方妥协的结果便是悄无声息将金枝送出宫去。
朔绛看了看外面的晴空:
估摸这时辰,她应当也知道了这消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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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谢过秋然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现在的身外之物有一床明黄御用被褥、一方米糠枕头、一条扯断了的金链子连着金锁头、太后娘娘赏赐的一套金头面、一堆杏干,两瓶跌打药。
金枝想了想,便将金头面拿出来拆成金簪、金梳、金篦,要分给诸多姐妹留念。
却被拦住了。
惠妃撇撇嘴:“我们各个非富即贵,谁要戴金头面那般俗物?”
“就是!明晃晃黄澄澄晃得人不舒服。”陈美人这回难得与惠妃观点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