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个微信号,连头像都没有变——她给他画的速写。那天就想问为什么不换,但想想都知道他一定会说,有什么必要,没必要。也许对他来说,坚持并不是一种坚持,不变才是常态。
*
少顷,简觅夏给林浅野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在不在家,她下班后想去拿点东西。
“好,我买菜做饭吧。”
简觅夏家里都是男人做饭,小的时候,和妈妈一起去超市,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竟然问人家盐价,给售货员笑得不行,说你妈妈太幸福了。
说起来林浅野很有川渝男人的特点,会下厨,手艺蛮好。简觅夏会炒的几个菜还是跟他学的。
他们的的确确共度了相当长的欢乐时光。
简觅夏到林浅野家,径自拿钥匙开门,进门后把钥匙丢进了金鱼缸里。
林浅野在炒菜,听见声音让简觅夏去盛饭。
Loft式单人公寓,一眼能将室内看完。书桌上放着一个纸箱,表面有她的涂鸦。
他已经把她的东西收拾出来了。她走过去翻看,底下有图录、广告册页和光盘什么的。
当初拜托林浅野帮她的成衣系列拍平面,她把很多资料都给了他,后来用不上,一直没拿走。那会儿比现在还要拮据,他正转型广告导演,借她做试验,另拍了支广告短片,模特都是他们的朋友或者朋友介绍。她回国不久,疲于“广结善缘”应付人际。他邀请她一起去山里,他们跳进瀑布清泉,他说她像水中小白龙,惹得她笑不停。
林浅野把炖汤端过来,简觅夏惊讶,“大手笔。”
“蘑菇汤而已,好久没炖汤了。”
两个人坐在茶几旁吃饭。
林浅野手机提示音响了,他调静音,没看。
饭后简觅夏去洗碗,林浅野打开投影,在电脑里翻电影。
“看什么?”他问她。
“你选吧。”
他们看洪常秀的《这时对,那时错》,看过,一起再看一遍。
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聊起电影,她说也看洪常秀,都市寂寞青年找到知音。
靠在沙发上吃冰淇淋,吃完,电影也播完了。
简觅夏说:“难得没喝酒。”
他说:“我送你下楼吧。”
“没事。我走了。”
轻盈地道别,如来时一样。他们身边总是过客。
*
简觅夏搬着箱子到路边打车,回到家戴蓉戴青坐在沙发上吃西瓜看电视。
问简觅夏,说不吃。正要回房间,两个女人叫住她。
“交男朋友了?”
“什么?”
戴青说:“楼下张叔叔看到那天有人送你回来,法拉利。”
“没有。”简觅夏感到疲倦。
戴青果然开始说起市面上到行骗手段,要简觅夏警惕,不要被骗了。
“能骗我什么?要钱没有。”
“骗你去贷款套现给他,你看看新闻,好多的。”
“没有,别人就是有钱。”
完了,一松懈说漏了嘴。
戴蓉说:“张叔叔说那辆车两千万啊。”
“可能吧。”简觅夏应了一声。
女人们又说要警惕感情骗子,玩玩拍拍屁股走掉,回头要来疗伤。
简觅夏不悦,“开法拉利怎么了,我不能有人追,还是不配被别人真诚喜欢?感情你情我愿,有什么谁吃亏谁不吃亏。”
戴青张了张嘴,说:“夏夏,妈妈是……”
“我知道,担心我嘛。没钱小孩试错成本太高,吃不得亏,从小就在规则里见缝插针,可就是这样我才是成了这个样子!事事小心,畏首畏脑,没有人约束也像被什么束缚着……妈妈,你们毁了自己的生活,毁了我的人生。”
戴青有些无措。
“就不要对我指手画脚了,各自的破事自己解决。”
戴蓉说:“我们关心你啊,你这么冷漠……”
“说实话我就是这种人,你们也不是第一天说我淡漠冷血了。”
戴青让戴蓉别再说了,这些年她已经意识到过往的错误,如果孩子说出来能够好受一些,那就说吧。
“我们受到的教育是这样,又同样施加给了孩子……”
简觅夏回到房间,关门的时候脚踝撞到柜子,疼得弯腰,手里的箱子撒了出去。
一卷针织彩线滚落到床底,简觅夏跟着去捡,而后停下来,蒙住脸。
以为过了青春期就好了,可是愈长大,愈觉自身渺小。看到层次更多了,懂得的潜规则更多了,红外线般密布的限制令人胆寒。
简觅夏收拾好房间,去卫浴洗澡。客厅的灯已经熄了。
简觅夏抱着衣服来到母亲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戴青走来开门。
“对不起妈妈。”
戴青挤出笑,摸了摸简觅夏脸蛋,“以前的事也改变不了了,现在你想做什么妈妈都尽力支持你,勇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