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实在不解,问他为什么。
朗华苦苦思索,挠挠头:“呃,不晓得,就是觉得她好,哪儿都好,心里喜欢,有时想到她就笑,有时又很难过。”
青蔓心脏突突直跳:“但她已经有秋意了。”
“对啊,所以我快憋死了。”
你也有今天?青蔓脱口而出:“活该。”
朗华望着月光下若隐若现的山峦:“如果她和秋意好好的,我可以忍住,什么都不做。”
“否则呢?”
朗华笑起来,耸耸肩,没有回答。
青蔓垂眸,头发被风撩得纷飞:“你最好别让她知道,不然的话……”
以温琰的性子,为了青蔓,她肯定会和朗华划清界限,从此相依为命的挚友分崩离析,这不是青蔓愿意看到的。
“我明白。”朗华应着,忽然转头笑问:“你该不会还喜欢我吧?”
“少自以为是了。”她想也没想,冷冷否认。
朗华点头,语气松快:“那就好。”
两人默然望着三峡夜景,风里夹杂着江水淘洗过的泥沙气味,凉飕飕扑满面颊,他们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第24章 ·✐
轮船从长江上游一路往东,经过宜昌、汉口,顺流而下,在离开重庆一个星期后,终于抵达上海。
疲惫的乘客提着行李走向甲板,被十里洋场的香风那么一吹,霎时精神抖擞。隔着宽阔的道路,万国建筑沿外滩排开,巴洛克式、东印度式、文艺复兴式、新古典主义、哥特元素……恍惚间犹如走进西方世界。
初来乍到的人们发出惊叹,欢呼雀跃。
“上海,老子来了!”
下轮船,从栈桥走上码头,只见轿车、电车、黄包车穿梭在眼前,大腹便便的印度交警戴着包头站在路中间指挥交通,口音古怪。
青蔓踮脚张望人群:“你们看见秋意没有?”
朗华说:“信上写的是今天吧?”
“是啊,时间准确,他会不会以为我们下午才到?”
“有可能,先等等看。”
于是他们在码头等了约莫半个钟头,温琰的期待渐渐落空,变成一潭死水。朗华和青蔓站在大太阳下晒得满头大汗,但并没有抱怨。温琰却憋得一肚子气,冷淡开口:“走吧,找个地方落脚,不要傻等了。”
可偌大的上海,哪里才有容身之处呢?
“去福州路吧,就是四马路。”朗华说:“我打听过,公共租界的小旅馆最多。”
朗华雇来三辆黄包车,青蔓坐上去,发现和重庆的车子不太一样,原来是增加了弹簧坐垫和靠背,对乘客而言更加舒适了。
“各位从哪里来呀?”
车夫同朗华攀谈。
“重庆。”
“重庆在什么地方?”
朗华笑了:“四川,西南。”
“噢,那很远的呀。”
朗华问:“你是哪里人?”
“我江苏乡下来的,老家种田养不活人,听说走到天边不如黄埔两边,怎么也要来闯一闯。”
朗华又问:“那你在上海一个月挣多少钱?”
“上个月拿到十二块,现在限制牌照,车夫多,车子少,每月只能排十五班。”
“怎么不去学一门手艺?”
车夫笑叹:“我是个农民,只会卖力气,而且做学徒还得交定金,哪儿有钱啊。”
温琰也在听他们聊天,插话问道:“外地来上海的人都住哪里呢?我是说长期居住。”
车夫说:“没钱的住棚户区,全市最便宜的房子,每月房租从四毛钱到三块钱的都有。一般人家住在里弄,就是弄堂啊,石库门啊,一个房间十块钱左右吧,条件好的二三十块,拖家带口的话可以把整栋租下来,只要你有钱。”
朗华笑问:“那上海的富人都住哪里?”
“他们当然住花园洋房呗,法租界里头,辣斐德路,贝当路,公共租界的静安寺路,还有愚园路,总之集中在西部,全是高级住宅,还有那种西式公寓,哎哟漂亮得不得了,你们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车子行至福州路中段,这儿的弄堂里集中着许多中小旅社,并不沿马路开设,黄包车进不去,于是在此停下。
付完钱,朗华让青蔓和温琰原地等候,他先进去询问。
连着新普庆里、紫金坊、德和里共有七八个中等旅舍,朗华选定了一家,出来接两位姑娘。
“我定了两个房间,你们哪个跟我一起住?”他随口笑问。
青蔓白他一眼:“好多钱?”
“你们那间每夜价目五角。”
“这么贵……”青蔓说:“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直接去看房子,不用多花钱住旅馆了。”
温琰说:“提那么多行李,行走不便,人家看到也会宰我们的。”
朗华说:“不着急,找房子就两三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