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452)
想着他印象中的蓝锦甯,似乎从未露出过不满的情绪,太子便忍不住高看她几分。
“外头人说什么,我们全做不知就是。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时间长了,别人自然也就没兴趣说什么了。”梁乐祥也不解释什么,太子能这样想也好。毕竟就算锦甯是能生的,她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去为自己正名。她比他还要不在乎这些流言之类的,连清者自清这种话都懒得说。有什么辩解的必要呢?人生在世有诸多的不称意,淡淡让它过去就好,纠结的越多,只是活的越不开心罢了。
太子听了他的话,不禁点了点头。是啊,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好,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若是没有子嗣,他这世子之位只怕要旁落吧?那个韩侧妃不是生了个儿子么?皇婶难道也不在乎?“那……你们日后是打算过继一个嗣子么?”
梁乐祥笑起来,摇了摇头:“我和甯儿商量好了,过几年,等瑾弟大了,这个世子之位还是给他的好。我们夫妻二人平生没什么大志愿,倒是想去游山玩水一番。”
太子一怔。
这意思是——他和蓝锦甯要离开京畿?
他说的分明,要是再猜想不到,太子也就白当了这么些年的太子了。可他无法理解,为何他能这样轻易的放弃了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才是正经的嫡长子,才是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啊
“不会不甘心么……”他喃喃的,仿佛自问一般。
“殿下,若是志不在此,也就无所谓甘不甘心了。”阿常轻松的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们只要抓住那剩下的一二,便足够了。”。.。
421.我不如你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们只要抓住那剩下的一二,便足够了么?
太子一时怔忪,愣着没有出声,似乎在思考他这句话的含义。阿常也不去打扰他,在一旁静静的喝着茶,一派悠闲的模样。
自打他出生,在别人看来只怕是顺风顺水。皇后的儿子,这大梁皇室的嫡长子,还在襁褓里便是独一无二的尊贵,享尽人间最好的事物。两三岁还不知事的时候,父皇为了稳定朝纲,下旨立嫡长子为皇储,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太子。五岁开蒙,老师是大梁最富学识的王老太傅,他身边的宫女嬷嬷,都是精挑细选,无一不优。就连伴读也是王老太傅的孙子,以年少聪慧而闻名的王家长孙。他从前最爱燕窝粥,尤以血燕为最,此物甚是难得,但在他吃腻之前,记忆中就没有断过的时候。长到十五六岁,当选太子妃的又是京畿最富盛名、有雪仙子之称的才女,是名门贵女不说,且容貌清丽脱俗,谈吐优雅不凡,落落大方,当年年仅十三。
若说他唯一不顺遂的,便是于子嗣上。但他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儿子,娶得起这世上任何一个适龄女子,二十岁,他身边便围着数十名娇妻美眷,好不得意。
他曾骄傲过,因为他有骄傲的资本,有资格俯视所有人,包括他得兄长、弟弟们。
他的太子之位坐到如今,也曾碰上过低潮,可每次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他依然是太子爷,无人可替代。可是回想起来,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一直都在过着别人为自己安排好的日子,他只要努力的按照这个轨迹去活着,并不需要自己的思想。
那时的骄傲,回过头去看,却仿佛只是年少时一种叛逆的表征。父皇要他谦逊,他便非要对着干。他明明就是值得最好的,明明有足够的资格去为自己骄傲,凭什么要谦逊?
那时的他看六皇子梁乐桓极不顺眼,那时的梁乐桓只是一个少年,却薄有贤名。他仿佛是天生的好脾气,对谁都彬彬有礼,但又不会太过卑微。这样一个少年,让已经二十岁初为人父的他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危机感。
其实他是恐惧的吧,害怕失去已经拥有的一切。他已经习惯了在众星捧月下过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已经不能仰着头去看别人。
在那个少年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别人无法给予的担忧。梁乐桓很优秀,他得优秀不是说他每一项都做得最好,最顶尖——如果是那样,他也不会那么担心了。相反,他一直只是优秀,从没有最好,甚至是容易被忽略的,可或许是自己的敏感,让他知道,这个少年一直在隐藏自己,他自信的目光告诉他,他并不像表面所表现的那样,只是优秀而已。
一个流于表面的强大敌人,并不能算的上不可战胜。而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敌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所以他慢慢的沉淀了下来,自从梁乐祥和蓝锦甯提醒他之后,他那病弱的身子总算慢慢好了起来。在大病一场之后,几乎褪去了所有的骄傲和不逊,真正的表现的像一个合格的太子。他开始能够听得进皇后的殷殷叮嘱,开始能够发觉宸帝赞扬的表情中些微细小的不满,开始变得平庸、懦弱。
这样的太子不会被忌惮,哪怕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也能轻易被原谅。你不能要求一个本就普通的人不犯错误,但一个一直最好的人一旦犯错,就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
如今,他又有了艾儿,自己的爱子,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能把他轻易的拉下太子的宝座。母后对他很满意,父皇虽然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他以为自己做的很好。
他和梁乐祥的交情是基于那一次的暗示,或者说是点播。因为他们,他才发现了自己一直生病,却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的罪魁祸首。这两个人之于他而言,不似堂兄弟,更像是朋友。至少太子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皇后让他去结交他们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不情愿。
他们很少出言告诉他该怎么做,甚至关于这方面的话题,也不愿提起,总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也就因为如此,他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朋友,没有利益的纠葛,不需要谈及那些敏感的话题,只是天南地北的畅所欲言——当然,是他说,梁乐祥听
乐祥他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他觉得,自以为是的成功原来有那么多的漏洞,原来他所以为的好,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方式。他过得一点都不快活,他几乎从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过,如果要说的话,他的人生,几乎一直在那不如意的八九之中渡过。
除了……小的时候。
母后的疼爱是真的,父皇的欢喜也是真的。可是这种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了,他只是按部就班的按照他们的期望生活着,甚至感到厌烦——哪怕他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那么,可以改变吗?
几乎是立刻的,他便想张口问问梁乐祥,他还有没有机会改变。
可是,他终究只是张了张口而已。
不能改变了,除非他愿意放弃太子之位,愿意做一个普通的皇子,就像老三老四那样。他们纵然有许多的不满意,可事实上,那两个人,要比他自在的多吧?
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反而可以更肆意。
他不是梁乐祥,能够轻易的放下世子爷的地位不要,舍弃周身的荣华,和妻子纵情山水之间。
虽然他现在还是世子,但是太子觉得,梁乐祥并不是故作大方,他不是说说而已。
只怕从很早以前,他就已经在考虑这个可能了。
“乐祥一席话,真是叫我感慨良多。”太子怅然出声,面上带着揶揄,却是极真心的叹道。
梁乐祥道:“站的位置越高,自然也累些。能者多劳,您不要想太多才是。”
能者多劳?他真的担得起那个位置么?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放不下罢了,我不如你。”
我不如你,能说出这句话,代表太子是真的在他面前敞开心扉了。
“您心中自有沟渠,不怕说句实话,我从没觉得这些是我该得的,所以有没有都没有差别。可是有些东西,不该放手就不用刻意舍弃,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足够了,结果什么的,并不重要。”梁乐祥笑了笑,终究还是提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