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芳泽(95)
“让人透窗散气,吃些消暑降热的吃食。”
石秋“嗯”了声,对她笑了笑。
进入前堂,仲熙见两人一起并不多言,让人看座奉茶,皆坐下再聊,小厮一切齐备了,退下时将门带上。
霎时只余三人于前堂,问话声渐起。
“何时遇见的元期?”
石秋垂眸,顿了须臾,声音平缓:“六年前在五石子巷。”
回忆抽丝剥茧而出,刻上难以言明的痕迹。
深秋时节萧索肃杀,枝叶尽落,那日石秋难得出门,看街市皆是稀奇,遂多加逗留,最后误入了五石子巷。
六年前的五石子巷还是道路崎岖,碎石子遍地,一不留意就会进入鞋中,硌得脚疼。
石秋的翘头绣鞋中早已溜进好几个小石子,她寻个墙,扶着脱鞋抖落石子。
待重新低腰穿上后,余光瞥见地上有些石子染了红色。
她以为是什么样式奇特的石子,拿了一粒在手中瞧,结果手指上沾了红色黏稠。
石秋怔了好一会儿,伸指在鼻端嗅了嗅,确是血腥味。
她立时瞠目,石子从掌中滑落在地,发出小小的却不容人忽视的声响,它滚动几下,汇合于众多石子堆。
石秋脑袋空空,只一个念头,不论这血如何来的,她要快点离开这里,然而想法虽出,四肢却僵沉难以举抬。
间隙之下,她听得一声似有若无的忍痛闷哼,石秋肩膀抖索,将将抬脚却觉脚腕沉重,犹如锁上镣铐,凉凉的,又像被蛇缠绑,仿似吐着信子跃跃欲试。
她身子颤栗,不敢回头看,崩溃哭出声。
“放开我!放开我!”
石秋使劲抻蹬着脚,要摆脱牵制,脚腕上亦有黏黏的触感,莫不也是血迹,只这样一想她都要吓晕过去。
她是目睹了凶杀现场吧?她大抵要被杀人灭口。
石秋内心悲戚慌张,哭得越来越大声,脚上愈发用力,想要大喊救命,又一想引来更多人,她会不会死得更快,就在蓄力要揣蹬时,脚腕忽而松了力道。
耳边尽是痛苦的闷哼。
断断续续的,“救……我……”
石秋后来仔细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踅身返回救他,或许他岁数和她差不多,着实可怜,让她想起在被卖之前,家里的弟弟。
或许不过一时脑热而已。
就如林照说她的,总是改不了乱管闲事的毛病,有时许能得个回报,大多只是吃力不讨好和惹一身麻烦。
他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只是年龄小,失血过多,虚弱晕厥。
醒来后,他有几天不说话,后来开口了,说他叫元期,比她小个月份。
六年前的深秋,亦是三皇子出事的大致时间。
仲熙屈指敲着桌案,掀起眼睑瞧着仍半垂眸神思不属的石秋,继续问:“他可有说他为何来到此处?”
“他说受突发的战事影响,家破人亡,父母护他出逃。”
他口中所说的战事应当就是三皇子遇袭一事,当时波及甚广,的确有部分当地居民被牵扯。
林照看他一眼,心里几许疑惑,仲熙明明已去元期的故乡察看,难不成全无所获?为何还要再问?
“他家中是否有兄弟姐妹?”
石秋摇头:“没有。”说罢,她抬起眼,手指交握搁在膝上绞着衣裙。
“近些日我也想了许久,王爷是以为元期就是当年遇害的三皇子么?”
仲熙微动坐姿,没有否认:“确有这种猜测。”
石秋眼睫轻颤,闭唇不语。
他敛下打量的目光,再问:“六年来,你是否察觉出他有什么异常?”
石秋紧紧攥着衣料,一旁林照察知,将手放在她屈起的手上安抚,拿开时石秋看向她,又复垂下眼皮子。
“是。”
仲熙不觉端坐身,神色凝重,两眉已然攒尖。
“他画画极好,读书亦是,不似平常人家,他只道以往算个小富人家,是以有点儿基础,然不知为何,行为举止间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他像是有事瞒我,但我抓不住头绪。”
“只是,”捏裙的手指舒展开,石秋终道:“我平时不爱理会朝堂大事,这几日了解一番,知了三皇子应当是二十有一,而元期是一十九,或许,或许王爷误判了,不过巧合罢了。”
仲熙不以为意,质问她:“两岁差异可大?”
石秋难言,手指再度屈折。
“全凭他一己之言,辨不得虚实真假。”
仲熙不曾见过三皇子面容,又闻三皇子肖母,不似圣上,加上年数已久面容变化,以至难以凭相貌来判定什么。
石秋咬着下唇,几近充血。
林照见此忙道:“你别着急,我和你说过,王爷现在是来保护元期的,不论他是不是三皇子,我们有这种猜测,想来宋玉度亦会这般想,如今最大的危险是宋玉度。你且可以细细和王爷说你的发现,让王爷可以更好地采取策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