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生气就生气,想瞌睡了就枕着它,没事儿就折腾它的尾巴,硬是把错过的童稚岁月悉数补了回来。
林焉有时候想,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它只是一条说不出话的蛇。
又或许是因为,
它,
不,是他。
欠了他的。
直到一片冰凉唰得打上林焉的脸,所有的思绪和走马灯从他的大脑中被猛然抽离,他蓦地睁眼,只见一片深蓝的水光阻隔了近在咫尺的岩浆,他被什么人紧紧地护在怀里,耳边传来急促的一句,“殿下,南陈地宫!”
他的神色僵硬,心跳躁如擂鼓,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挡在眼前的水幕越来越稀薄,岩浆的侵蚀速度越来越快,他手指如飞地从灵戒中取出一枚蓝色的灵珠,通体透亮,内有流动的光芒。
林焉狠狠将那灵珠掷在地上,一片深不见底地幽潭出现在眼前,那人抱着他一跃而下,水幕散去,西斜望着地面上飞速消失的水潭咬牙切齿,眼里露出了充满杀机的眸色。
深水柔软地擦过被炙烤过的皮肤,显得温柔又亲密,如同爱人的抚摸。
然而林焉的心在颤抖。
“殿下,”施天青抱着他道:“这是殿下刚出生的时候,我送给殿下的贺礼。”
或许有些宿命缘分是天定,当年在南陈地宫,他什么也不记得,林焉却用他送的礼物,救了两人的命。
血契被拒绝后,年轻的将军回去冥思苦想了一整天,琢磨出这么个小玩意儿来,这东西的原理与花海中躲懒用的秘境如出一辙,通过深水拉扯出一个新的空间,顺着这片水一直沉下去,就会到达终点,突破结界,见到深水下的秘境。
只是当年的他们急着从水里爬出来,谁也没留意深水下的秘密。
林焉的脑袋嗡嗡的,像是被打了一闷棍。
对什么都无知无觉,不知道痛,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深蓝的水光覆盖了他的视野,他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头顶的脸。
“我是在梦里吗?”
头顶上方的声音很清晰,他说:“不是。”
林焉闭了闭眼,很久之后,他才僵着脖颈,将脸靠在他的胸口,“你回来了。”
施天青笑了笑,他的笑很沉,听不真切,却因为与林焉靠在一起,将那点震动隔着胸腔传递到了林焉的心上。
“我若再不回来,阿焉就要寻死了。”
林焉无声地落下一滴眼泪,安静地湮没在深水之中,没有人看见。
“我杀了你,你不恨我?”
施天青环抱着他,“如若杀我一次,就能解殿下心头恨,那么我愿意为殿下死千次百次……”
身前人抬手封住了他的唇。
“小舅舅,”林焉说:“带我走。”
施天青将人抱得更紧,“殿下想去哪儿?”
“随便哪里。”他就像当年与落川君那一战后,身中红斛时,对施天青说的那样。
带我走,随便哪里。
“我原以为三千年前就能听到殿下这一声‘小舅舅’,”施天青似是感慨,“却没有想到,第一次听到你这样唤我,已经是这么多年之后的事了。”
“我的母亲不是天后娘娘,”林焉平静地叙述,“而是你的姐姐,瑶镜,对么?”
“殿下,”施天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的母亲,是蛇族从前的族王,白玉京上的瑶镜仙。”
“而你的亲生父亲,”他捂住林焉的耳朵又放开,“乃是从前的五元君之首,木城主碧桑。”
他顿了顿。
“亦是如今的魔尊,朽木。”
第91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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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焉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反问。
他受到的冲击太大太多,眼下他什么也理不清了。
施天青安抚地顺着他的后背轻拍,像是明白他所有的心思。
“我送你的这样见面礼,原是一对两枚珠子,当年我刚送出去,你的父亲就拿去了一个,说要提前在水下给你建造出一片无与伦比的秘境,你可以在那里修炼,也可以在那里休息,你会成为白玉京上最幸福的孩子。”
“你的父亲修木系,母亲也修木系,你会成为整个白玉京上修习木系仙术最优秀的仙子,所以你叫‘比木’,谐音‘比目’,‘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是他们在你的名字里,留下的一生一世的美好愿景。”
林焉摇头,“你在说什么?”
“相信我,阿焉,”施天青蒙上他的双眼,“相信我。”
一道白光刺目,巨大的冲击袭向两人,两人紧紧相拥,一瞬的窒息感过后,他们从水境中脱水而出,稳稳的落到深水下藏着的平地上。
林焉想起很多年前,问寒为了碣石君与他反目,他疲倦地在人间贪睡的那天,织梦曲曾经给他编织过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