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领主(308)
赵武笑眯眯的回答:“这个地方是水榭,我一直以养由基为假想敌,练就了一身躲避弓箭的本领。在这处水榭上,如果你们的弓箭无法威胁到我,也只能一个个攻上来。你们一开始进攻我就发信号,武清武连会马上赶到。我自信,论单独打斗,你们十七八个一起上,我不过是挥舞十七八次剑而已。”
师偃反唇相讥:“我主管调动家族护卫,如果我真想动手,一定会首先攻击在你左右待命的武清武连,或者以家族的名义调遣他们离开。”
赵武微笑:“你可以试一试。”
师偃回答:“我无须试验,我这次来是因为主上一旦获知栾黡的情况,马上会想到赵庄姬之死,我必须对主上有个交代。”
赵武问:“赵庄姬之死,恐怕不止你参与了。”
师偃昂起脖子,回答:“赵庄姬死了,栾黡死了,在我师偃有生之年,我眼看着赵氏的仇人一个个倒下了,我还有什么遗憾。我会在地下看着主上带领赵氏一步步走向强盛,我不曾辜负庄主对我的期望,死而无憾。”
赵武轻轻再问了一句:“你决定了?”
师偃郑重点头:“臣下一走,主上的身份就是永远的秘密。活在这世上,日日带着沉重的责任,这种生活让我喘不过气来,如今终于卸下了这负担子,感觉心情从没有如此美好……”
赵武追问一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师偃回答:“没有不放心的了。我本来还有一个疑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培养出主上这样的人才?吴国做不到,楚国秦国做不到,西戎小国也做不到这一点,但现在我既然要去见赵庄主,这个疑问也无所谓了。人可以欺瞒人,但永远欺瞒不了上天与鬼神,赵庄主必然知道主上的秘密,没准还是赵庄主把主上引来,特意昌盛我赵氏的……”
赵武真诚的说:“如果你真要开口问,我还真的没法向你解释,因为事实太不可思议了……”
师偃慢慢地抽出自身的宝剑,满足地笑着:“不可思议,这不正说明是鬼神之命吗?对这个答案,我太满意了。”师偃郑重拜辞赵武,自尽身亡。
赵武坐在那里,心思不知飘向何方,许久,武鲋见到水榭里赵武像一具木偶一样一动不动,他小心翼翼的走进水榭,向赵武鞠躬行礼:“主,请下令收敛师偃。”
赵武回过神来,看了看血泊中的师偃,轻声说:“以“操劳过度,病亡”安葬师偃,厚待其家人。”
十日后,栾黡病亡。又过了一个月,悼公病亡。
冬,齐灵公攻击鲁国北部,包围了成(在今山东省宁阳县东北),正式宣告背叛晋国。对此,鲁国人极其紧张,一边赶紧修缮成的外城城墙郛,一边向晋国投诉。
冬,鲁国求援使者叔孙豹进了新田城城门,眼看着一队队人流在城中穿梭,他停住车想了一下,转身叮嘱从人:“回车,去赵武的庄园。”
晋国八卿中,只有赵武没有住在城中,他的庄园在城外,但也正因为这座庄园处身于城外,所以它的占地再积非常大,几乎是肆无忌惮的超规格向外扩张,但……城里的房子跟城外不同,因为城外居住的百姓一向被称为“郭人”或者“嬖人”,所以赵武的院子即使大的出格,也是一位“郭人”的屋子,没人羡慕。作为一个现代宅男,赵武的院子没有晋国公卿那种喧闹,平常也不是时时举行着酒宴,因此府门口车马很少。据说已经有人发明了“门可罗雀”这个词,意思是在赵武门前张开一张网,可以捕到闲逛乱逛的麻雀。
叔孙豹的马车一路惊起了无数麻雀,他在赵武府门前下了车,左右看了看,很为这位上军将门前的冷清而感到惊诧,歇息了一下,他冲门前的士兵拱手:“请通报,鲁国行人(大使)叔孙豹求见。”
守门的士兵正在冬日的阳光中闲扯,见到叔孙豹求见,也不往里面通报,二话不说冲叔孙豹招手:“直接把马车驶进来,院子里面的地方太大,你光凭脚走路,累死了也不见得能找见我主。”
叔孙豹疑惑的招了招手,让自己的从人驾驶马车驶进庭院,而后不确定的向守门武士求证:“这是上军将的府邸吗?……你确定这是赵武子的官衙?……你无需通报一声吗?”
叔孙豹的问题一一得到肯定回答,他纳闷的再问:“上军将府门口如此冷落,我本以为是因为门禁森严的原因,怎么你们不用通报一声,就把客人往里面领?”
武士咧开了大嘴:“满国都的人都知道我们家主脾气古怪,除了韩氏,别人上门讨不到一杯水酒,平常谁还会来自找无趣。敢来府上的,一定有急事。府院如此大,找一圈如此麻烦,我若进去通报后再请你进来,岂不要等到明天了。”
叔孙豹点了点头。
其实,在没有手机、传呼机的古代,家里院子大了,对于客人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光是寻找主人通报,等候主人做出接见决定,再通传到门房,把客人请进来,这就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客人登门拜访,一般都是需要预约的。约好了过府,客人在固定时刻登门,主人在固定地点迎候……这是一套很麻烦的程序。
正在屋内与家臣聊天的赵武听到叔孙豹的拜访,倒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他招手让叔孙豹坐下,与家臣又闲聊了几句,把脸转向叔孙豹,说:“鲁郤姬已经告诉我鲁国的情况了,不是晋国现在不想出兵,实在是我们的新君还没有举行禘祀(送悼公木主入太庙的仪式),况且百姓未得休息,若非如此,我们是不敢忘记当初盟约的。”
叔孙豹本以为赵武是在处理国事,或者在处理家族事务,但仔细一看,却把他气乐了,这群人居然在下围棋。
围棋起源于石子棋,春秋时代据说已经有围棋的游戏,但实际上还是石子棋。叔孙豹认得这种棋,据说它是赵氏发明的,用两色的石头做各自棋子,棋盘分为十九道。赵氏发明的这种石子棋,因为具有严格的规则,目前已经有闲着没事的贵族开始钻研下棋的技巧,并将之称为“围棋”。
这种围棋棋子很大,每个棋子都有鸡蛋大小。这么大的棋子,所需要的棋盘更大。在古代的加工工艺下,没有一张桌子能够承重如此大的棋盘,所以棋盘放在地下。赵氏家臣们分成两伙,背着手在棋盘边上走来走去,看起来像是讨论公务问题,实际上是在各自谈论着棋子的下法,等他们讨论完毕,一名身材强壮的武士奉命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指定的位置上……
叔孙豹感到一阵阵悲哀。晋国卿大夫已经闲得开始下棋了,鲁国的存亡却到了危急关头。叔孙豹有点怨气的拱手:“因为齐国人不停在我国境内发泄着怨恨,所以我们才来郑重地求援。敝邑的危急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程度,国人无不引领西望,说:晋国的援军差不多该来了吧!如果真等到贵国执事有空,恐怕就来不及了!”
赵武随手指挥武士下了一枚棋子。淡淡的说:“国家大事,在戎在祀。我们没有安葬悼公,没有对国君举行登位祭祀,无论如何是不能出兵的。”
叔孙豹怒气勃发,他甩了甩袖子,也不说告辞的话,转身离开了大堂。
大堂内,赵武盯着棋盘,心不在焉的说了句:“太心急了!”
也不知道赵武这句话是在说棋局,还是在说叔孙豹。大厅里没人在意叔孙豹的怒气,甚至没人送一下他。叔孙豹冲出大厅,听到身后依然传来讨论棋局的声音,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立刻命令御戎:“去见元帅。”
马车粼粼,重新冲入新田城,叔孙豹携着无边的怒火冲进元帅府,见到荀偃,什么外交辞令也不说了,直接口诵《诗经。圻父》篇章。圻父,通“祈父”,它是一种古代官名,相当于军中司马,掌封畿内兵甲军事。这首诗责备圻父为王爪牙,不尽忠职责,使百姓受困苦之忧,而无所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