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领主(579)
看见这种气候状况,卫献公感慨:“难怪燕国久不通中原,我们在路上走了快二十天了吧!居然还没有走到冀城,河间这片地方真大啊!你说,我们过去怎么没有注意到河间这片无主之地?”
北宫陀一路走来,都在跟赵氏的行政官员打交道,这时他手中拿着一幅河间地区的规划图。从这份规划图上可以看到,赵氏打算在河间修建一条环岛公路,依照晋国人追求整齐的那种固执的偏好,除了环岛公路之外,晋人又在这片土地,像打方格子一样修建了横竖几条大路。除了岛中心地带,晋人留下了三片森林,作为赵午的直属领地,建设成森林公园,其余的地方都已经分封下去,规划开垦成农田。
现如今,齐国田氏许诺的劳工已经陆续到达,近十万齐国男丁与健壮妇女正在修建环岛公路。而来自晋国本土的领主们,自身也雇用了不下十万的奴隶,在河间砍伐树木,开垦农田,平整田地,修建各种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城堡。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河间这片地方已经大变样了。
北宫陀目光盯着那份地图,回答卫献公的话:“按照赵氏的测算,河间这块地方,最宽的地方约有七百里,东西最长的地方,约有四千里。如果没有完好的道路,在丛林间行进,只是从北到南,大约也要花三四个月的工夫,难怪燕国使者无法与中原沟通。”
把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来,北宫陀叹息说:“燕国、代国水网密布,春夏的时间是连片的沼泽地,不识路的人一旦陷入,死无葬身之地。而冬季的时候,河流上结了冰,但冰层有厚薄,有的地方能够通过,有的地方冰层太薄,几乎是陷阱。这样的地方,我不知道赵氏为什么垂涎?!”
眺望着丛林间热火朝天工作的人,北宫陀回答卫献公刚才的问题:“说起来,天下间似乎唯有晋国有能力开发河间,而晋国,也似乎唯有赵氏有能力一次性拿出十万奴隶,并另外雇用十万奴隶进行如此大规模的开荒。我们卫国花费太巨,以我们的国力,想也不用想啊!”
卫献公贪婪的习性不改,在北宫陀说到河间地区的面积时,他目光连续闪动,流着口水说:“我本以为赵武子给我们方圆五十里的赏赐,已经足够丰厚了,如果河间的面积如此大……我们是不是索要的土地少了点?”
卫献公谥号为“献”,果然不知进退。他现在得到的那块河间三角洲,是赵武赏赐给他的,赵武的赏赐是因为卫献公的慷慨救援,但如果卫献公表露出的贪婪超过赵武的底线,没准,他不仅得不到什么收获,反而又要“献”出点什么。北宫陀是春秋少有的几个智者,对于卫献公爱“献”的习惯,他也无可奈何。身为臣子,无法选择自己的君王,只能尽力帮助君王转圈。
北宫陀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控制住自己的语气,有条有理的说:“君上,你觉得赵武子被困,鲁国会坐看这种局面吗?”卫献公倒是有自知之明,他想了想,回答:“论起来,叔孙豹与武子的关系最亲密,鲁国要依赖赵武子抗衡齐国……我沿途所见,全是齐国的劳工,在这种情况下,鲁国是无论如何坐不住了。”
北宫陀长长的喘了口气,继续柔和的问:“赵武子被困的消息,是从邯郸传来的,邯郸的信使从朝歌登岸,先到我们卫国,我接到信后马上要求君上出兵,如果那位信使现在抵达鲁国,鲁国怎么会不出兵?”
卫献公乐呵呵的回答:“没错,这一点我跟你想的一样,我们这次终于抢在鲁人前面了。”北宫陀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赵武子赏赐我卫国,是因为我卫国对赵武子的安危表现出急切的心情……卫国之后有鲁国,鲁国之后还有谁?我听说田氏依仗与赵氏通商的便利,在我们卫国之前就获得了消息,如今河间府遍地是齐国的劳工,我没听说赵武子因此赏赐齐国人。”
卫献公毫无所觉:“武子不赏齐国人,那是因为齐国人不是来救援的,他们赶到的时候,武子已经脱困,齐人顺势向武子兜售劳工,做的事情只是商人本分。而我们卫国之所以得到赏赐,是因为我们是为纯粹的救援而来,没别的心思。”
北宫陀看到卫献公还不明白,忍住怒气回答:“武子不赏齐国,独独犒赏我卫国,不是因为我卫国的贡献比齐国大,正如君上所说,我们是为救援而来,我们出动的只是军队。但我卫国也如齐国一样,军队没有赶上趟,并没有实现救援的目的。卫国之后还有鲁国,河间虽大,如果任何一个来救援的国家都能获得方圆五十里之地,恐怕整个河间全部分赏给列国,也不够。”
卫献公愣了,他急促的眨着眼,还想说点什么,北宫陀气急败坏,直接说:“我卫国得到封赏,而齐国一无所获,是因为封赏卫国符合武子的战略:晋国东方最大的敌人是齐国,武子构建东部防区,防范的就是齐人,所以齐国人无论怎么殷勤,其领土都不会得到扩张。
而我卫国如今已经成了两城之国,增加一片土地,对晋人不是威胁,没准还能帮助晋国、鲁国抵抗齐国,所以我们才得到了五十里的土地。河间就这么大,五十里封土已经足够丰厚了,如果我们再想扩张,恐怕武子在防范齐人的同时,又要针对我们卫人。那时,我们卫国还能剩下两座城市,已经是上天格外看重我们了。”
卫献公晃了晃脑袋,反驳说:“我卫国是候爵……”卫献公不停的唠叨着,一会儿叙说自己的爵位,一会儿叙说自己多年以来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话里话外怂恿北宫陀张口向赵武索要更多的土地,而且他自己不打算跟赵武说。
卫献公说这话,突然之间,北宫陀一下子理解了戚林父,面对这样一个国君,面对这样一位不知轻重的,贪婪而又无胆的国君,北宫陀是彻底无语了。北宫陀既要保持形式上的礼貌与恭顺,还要应付卫献公语言轰炸,他烦闷的都想跳入江中。
好不容易见到一名路过的赵氏官员,他赶紧揪住这名官员,打岔的询问:“武子可在冀城?”
第二百九十八 掌天下第一的“龟式狩猎”
被质询的这名官员身上系了一个鳄鱼玉佩,显示他是军功授爵制下,名列前五等的低层武士,其家中至少拥有十亩的勋田,府邸门前有资格竖立鼋龙(土龙,即鳄鱼)石像作为“石虎(上马踏脚石)”。这样的官员,放在军队里至少是个旅级的军官,放在地方行政单位上,也至少是个县长、县尉一类的官员。
如此级别的官员果然知道高层的动态,他抬眼望了望卫国国君打出的仪仗,赶紧躬身,按贵族礼仪行礼:“家主正在举行秋猎。家主说:如今河间沿江的森林已经砍伐的差不多了,而我军浩荡登陆以来,至今没有找见一个当地人,然而,这片土地不可能没有人类居住。既然林木被砍伐之后,鸟兽都向林木茂密处躲避去了,那么,原先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恐怕也躲入丛林中。
此外,因我们砍伐森林过于穷竭,导致这片森林的食物减少,躲入丛林深处的野兽,生存环境受到很大挤压,日日为争夺食物与地盘,相互厮杀不止……家主说:与其让野兽为了争地盘而白白相互伤害,不如让这些野兽变成我们的食物,所以家主决定举行大规模秋猎。他已召唤赵氏附庸的军队进入森林,开始猎杀鸟兽,以减轻它们对森林的伤害,并顺便寻找本地土著,以弄清本地地理状况。”
春秋时期列国每年都在交战,与赵武类似的“占人地、捕人为奴”的举动并不鲜见。卫献公不想知道赵武进入丛林的本意是狩猎还是猎捕本地土著,他扫了一眼周围,发觉答话的这名军官出现在当地,是因为他正在看管奴隶,这些奴隶相貌很特别,他们身材高大、长像凶猛、骨骼粗壮,且又温顺听话,干起活来一个顶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