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268)
“魏王之勇真是万夫莫敌!”兽面具下慕容恪瓮声瓮气的赞叹道。
他身边的慕容贵族面带羞愧,纷纷低下了头。
传令兵拍马赶到了山坡,汇报说:“将军,柯莫部三个千人队已经溃散,莫赫部三个千人队伤亡过半。”
慕容恪的面孔隐藏在兽面具下看不见表情,他的声音依然平静:“调慕容奎的万人队上去,告诉他,要把万人队分成三部,一部一部层层阻截。”
不一会儿,传令兵再度来报,慕容奎部万人队溃散,伤亡过半。
慕容恪身边的贵族面红耳赤,慕容恪依旧语调平淡:“轮到杨氏部族了。”
果然,魏军击穿了燕军三个万骑队,迎头撞上了杨兀统领的五万汉军。
这五万汉军结成厚厚的五个大方阵,勇悍的魏军连续撕开两阵,与第三阵惨烈的厮杀起来。
阵中,相同的语言,相同的文化,血管里流着相同血脉,汉人为着不同的主子,忘我的厮杀起来。他们有着相同的习惯,一边厮杀一边呐喊,喊杀声震天动地。
山包上,慕容恪侧耳倾听。
“有意思”,慕容恪的话里带上了笑意:“溃兵收拢了吗?让他们布在汉军阵后,继续厮杀。”
当慕容恪说“有意思”时,山坡上待在慕容贵族社后的汉臣们表情各异,他们有的腆了腆肚子,露出骄傲的微笑;有的则扭脸旁顾作心不在焉状;还有的目光灼灼,一副狂热的表情。
慕容恪说“有意思”是因为,两支汉军的呐喊声完全相同,只不过魏军呐喊是为了不愿受奴役,而燕军呐喊是为了保持被奴役。他们为着不同的命运,流淌着同样的鲜血。
冉闵一马当先,他骑着朱红色的战马,一手持钩矛,一手持战刀,左钩右挡,所向披靡。在他的带动下,强悍的魏军击穿了燕国汉军,杀入阵后的鲜卑骑兵中。
此时,战场离小山坡近了,慕容恪站在山坡上,已经可以看清厮杀的战场,他挥了挥手,轻声说:“可以出动了。”
此时,渔阳郡雍奴城,慕容攀与高翼讨价还价完毕,满意的冲出了县衙,忙着搜罗他的奴隶,完成交易。
陈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接过话茬询问高翼:“汉王,你刚才说,辽汉擅长水战?”
高翼正翻看着地图,听到阵婴的问话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他手里的地图是在粗糙,然而这份地图却是三山上人花了数年精力勘测完成的。
古时候,根本没有较好的道路。大多数情况下,所谓的官道只是一条黄土垫出来的路。每年汛期过后,道路就会发生变化,通畅的地方会莫名其妙的出现一支河流。不通畅的地方则变成坦途。
在这种地图上,寻找合适的行军路线实在是个难题。这也是为何古代战役中分进合击无一成功的原因。
“大军行军,必须贴近水源。”陈婴望了望高翼手中的地图,试探的说。
“嗯”,高翼还在研究手上的地图。
这几年,北方的战争对民生破坏巨大,许多地方往往千里无人烟。
大军行进中,无法正常获得补给,安营扎在的时候,就必须找到一处水源,最好是一条河流,才能供给几千人饮水。高翼就是想从地图上,找出一条最快捷最方便的行军路线。
陈婴迈前一步,一指高翼手上的地图说“若如此,汉王何必跋涉去要涿县,不如直接南下平曲城。而后取平曲城船舶,逆滹沱河而上,三日之内必可直抵廉台。”
“平曲城?那里有船?船多么?”高翼讶然,连连追问。
“当然”,陈婴回答:“滹沱河在平曲城形成一个大湖,称‘平曲湖’。汉景帝时,羌人公孙浑邪降汉,景帝封为平曲侯。公孙浑邪后人曾助武帝伐匈奴,武帝许其平曲城专辖之权。
公孙浑邪后人居此500年,早养成捕鱼的习惯。然而,由于公孙氏比较排外,所以数百年里,平曲城仍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被人戏称为‘平曲水寨’。
自三国公孙瓒败亡之后,公孙氏日渐衰微。不久前,我路过平曲水寨时,曾拜望过公孙族当家公孙弘,与其有一面之缘。
方今北方战乱,朝不保夕,若汉王许公孙族迁移辽汉,公孙弘定然愿意借船。以公孙氏的船只逆水而上至廉台,战罢,顺水而下即至海口(今天津)。若大船在此接应,汉王可直下三山。”
陈婴边说边用手,在高翼那份地图上指点着,高翼干脆把地图递给陈婴,由他指出行军路线。
“一路沿河走,倒是条好路线”,高翼看着地图说:“可公孙表怎么办?”
廉台就在滹沱河边,辽汉的军队若是能乘船而至,突然出现在燕军背后,确实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打完后顺河而下,也让燕军无法追击。可唯一的遗憾是公孙氏会借船吗?
公孙氏衰微,可大宗族要倒台也不是那么轻易的。公孙氏中还有一人正在出仕燕国,当的官还不小,是个将军,名叫公孙表,带领五千人驻扎在卢龙塞。
卢龙塞是入关的重要管道之一。三山商人经过卢龙塞时,经常与公孙表打交道,所以高翼知道这个人。
在中国古代,大宗族们经常采取这种做法,派遣族内优秀子弟出仕,以此保持宗族在地方的话语权。若是该子弟混得比较好,则宗族就获得扩张的机遇。
公孙表的出仕燕国,意味着公孙族的倾向性。在这种情况下,汉军为了攻击燕军向公孙氏借船,很可能自讨没趣。
陈婴咧嘴一笑:“汉王多虑了……,公孙表仕燕,根本不代表什么。辽汉雄居辽东,威名日盛一日,即使乡野山村也知道汉帝器物制作之精美,汉商跋扈于郡县,以汉王的身份,若肯去向公孙弘借船,公孙族必会倒履相迎。”
陈婴说话意犹未尽,高翼看着他唇边的微笑,想了半天,缓缓地说:“君且一试。”
高翼不知道的是,按正常的历史,这位公孙表屡次转投主家,最后在魏国做到了太尉的高官。
高翼还不知道的是,中国古代大宗族派遣弟子,分投不同的主人,这是常见的现象,比较著名的就是诸葛氏,诸葛亮跟刘备,诸葛瑾跟孙权,诸葛诞则随了曹操。
这是大宗族保全家族的一种通常做法。由于高翼对此显得很无知,陈婴望向他的目光已经有点不同。
眼前此人,身上究竟是胡人的成分占多数,还是汉人的身份占多数?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点呢?公孙氏根本不在意公孙表干什么?相反,他们能得到机会与辽东另一强势人物搭上线,那是求之不得的。
我决定投奔此人,做对了吗——这一刻,陈婴心中翻江倒海,犹豫了片刻,他终于决定坚持下去。
晋公主在三山,三山以汉为标榜,不管怎么说,在遍地蛮夷的中原,辽东倒是汉民的一方乐土。
带着这份觉悟,陈婴带领几名卫士匆匆南下,高翼则在雍奴整顿队伍,并接应后续补充队。
三山,正当百姓对汉王收车费一事议论纷纷时,数名饱读圣贤书的学者耐不住寂寞,首先上弹章,弹劾汉王与民争利,要求汉王下罪己诏以示忏悔。
学者们引经论据,拿汉王这一行为,跟汉灵帝筑西园卖官售爵相比,认为这是“见小利而忘大义”的祸国行为,要求汉王不得“从民取利”,向百姓承认错误。
说起来,乡村儒生直接写奏章直达天庭,这也是源自西汉时代的做法,叫做“乡贤议政”。但这种做法随即被废止,自东汉时代朝庭打击党人后,“乡贤上表”更成了惹祸行为。高翼不久前才恢复了这一行为,并设立专门的华表坛,接受民间上奏的表章。可一旦掌握了这一权利,乡贤运用起这种武器来,却一点不给高翼留面子。
当晚,五相组成的国务院公布上年度辽汉国收支状况,再度引起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