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403)
赵兴听了这话,颇为好笑,他用考察一件古董的目光仔细观察着这位张公子,被人认出来的张公子气势一弱,先是狠狠的瞪了朱罗二人一眼,而后扬着手中那张书稿,文雅的问:“听说赵大人是苏学士的门生,诗名传颂汴梁,不知我这首绝命诗写得如何,还请大人指正。”
赵兴接过这张诗签,看也不看,三把两把撕成碎片,嘴里啐骂说:“你也配用汉字!”
这名张公子,来历颇堪玩味,他父亲是一名写入西夏与宋朝历史的著名人物,而且是一个改变历史走向的大人物。
宋朝廷以前科举的殿试是有黜落的,结果有两人两次黜落,其后这二人相约投奔了西夏,并改名李元、张昊,以犯讳的形式引起了西夏国主李元昊的注意,结果被西夏重用,此后,两人就为李元昊攻宋出谋划策。也是从这二人后,宋朝廷规定:科举殿试不再黜落。
李元、张昊到了西夏后,主持了西夏人崇佛尊儒的文化改革,李姓、张姓遂成西夏两大贵胄,而此二人也被以后的儒士尊崇为“大儒”,当然,这两人也将儒学喜欢内斗、喜欢争权夺利的习惯带入西夏。原本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此后因向西夏国主争宠,弄的势不两立。
张氏斗争失败后,去了西夏嘉宁军司,从此嘉宁军司成为张家世袭掌管的领地。而李氏则继续待在朝中,为夏主攻打自己的母国出谋划策。在金灭北宋时,李氏后裔曾经出谋划策,让西夏人趁机占了陕西大部,与女真人共同刮分了北宋黄河以北的土地。现代,这位西夏李族被人以讹传讹,比如在金庸小说中,他被误称为“汉代李陵将军遗落在西域的后代”……
赵兴的指责并没有让这位张公子羞愧,他淡然的抚摸着怀中女子的柔嫩脸庞,平静的反驳:“子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又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又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舜生于诸冯,后来搬迁到负夏,在鸣条去世,是东夷的人。周文王生于岐周,在毕郢去世,是西夷人。然而他们的志向推行于中国,非常符合圣人之道。圣人教诲,吾岂不奉行哉!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赵兴懒懒一笑,答:“懒得理你,我问你,你张公子身份娇贵,怎么也来到这怀威堡前线?”
张璞很有风度的一笑,答:“赵安抚官衔比我还高,不是也来到怀威堡吗?”
赵兴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眼睛一瞪,泰森狠狠的将刀扎在地上,空出手来,捏起拳头晃了晃,大步迈向张公子。张公子被他揪着衣领提起来的时候,尚且文雅的轻斥:“休得鲁莽,招讨有问,只管问来!休叫这个黑人脏了我的衣物。”
ps:西夏李氏、张氏历史,见俄罗斯“黑水河考古暨西夏国历史考古”。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赵兴的言而无信与范纯粹的愤怒
张璞有问必答——他现在的官职是嘉宁军司的押队、金腰带(荣誉称号,因战功得夏主赏赐金腰带,故名),是当晚才赶到怀威堡的,当赵兴那支全副武装的童军进入怀威堡,对面的西夏人感到诧异与恐慌,他们不知道环庆路上什么时候冒出这样一支豪华军队来,便紧急将这一军上报给嘉宁军司。嘉宁军司正忙着跟梁乙逋恐吓宋军,其他人抽不出身来,就让这位风流成性的张五公子带着侍卫赶到前线。张五公子生性风流,临走时带上了他的新婚妻子。
别看张五的祖先卖国投敌,他自己对血统却是非常讲究,历代直系弟子中娶妻非宋女不可。这名宋女就是从夏军俘获的俘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般来说,西夏人对男女关系极为放纵,张五公子带妻随军,倒也没有让西夏军人惊诧。结果两人双双成了俘虏。
石敢问明情况,连忙窜出营帐,去附近查看,不一会,他又闯进帐来,低声汇报:“招讨,好险!西夏军居然运来十架旋风炮,若今日不出击,明天西夏人架起旋风炮,我们可就险了。”
赵兴此刻正在跟张公子谈论笔墨,那位张公子垂涎欲滴的问:“听说大人在黄州的时候曾为苏学士制备八卦笔,听说那种笔质量上佳,我父派人去汴梁城屡次购买,可惜都空手而归,今日见到大人……可否能让我一尝所愿。”
赵兴笑眯眯的打量张璞,活像看一块可口的点心,他笑容满面的回答:“你不配!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不配写汉字,我倒是有个职位安排你,我家小妾开了个煤窑,正缺一个挖煤的人,就你了,在朝廷旨意下来之前,你可得给我多生产出一些煤炭来。”
张璞遗憾的将细长的手伸到面前,打量片刻,叹了口气,自怜自爱地说:“这双手去挖煤——焚琴煮鹤,糟蹋东西啊!”
赵兴依旧笑眯眯的:“不糟蹋,现在这双手去挖煤,那还是好待遇,以后这双手只能用来乞讨了……朝廷知道你被俘后,定会把你要到京城监禁起来。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凡逢年过节,你必须用这双手书写一些拍马屁的诗歌,才能讨来一点残羹冷炙——啊,想想这事我就兴奋,只想搂住女人好好快乐一下。”
这位张公子依旧不慌不忙,他望了一眼怀中的美娇娘,叹着气说:“若大人能许阿红守在我身边……”
赵兴笑眯眯的截断对方的话:“这女娘不属于你了,她是我的战利品——你们西夏那疙瘩不都是这习俗么?我是个非常尊重民族传统的人,依据你们的民族传统,这女人应当是我的财产、我的物事。”
此时,石敢回答完赵兴的话后,见左右无人理他,他抱着膀子欣赏赵兴像猫戏老鼠一样挑逗这位张公子,心里直乐,浑忘了出门去清点战利品,只顾带着傻傻的笑,站在旁边看戏,心中只希望这场戏剧永无终结。
张璞叹了口气,温文尔雅的问:“要怎样,你才肯把阿红还我?”
赵兴咧嘴一笑,指一指东北方向:“贺兰原!”
张璞一惊,马上又说:“我官卑微小,恐怕调不动贺兰原的军队。”
赵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继续说:“我听说西夏有个规矩,主帅被俘,仆人、部兵皆斩。你是嘉宁军司娇贵的张公子,来的都是嘉宁军司的人,所以刚才的战斗只有两三个人逃跑,其余的人则死战不退。我猜那些逃走的人至少今天不敢回贺兰原,你给我写一封信,把你身上的军符再用一下,我就向给贺兰原的人送封信。事了之后,我送你们两人去京城。”
稍停,赵兴继续循循善诱:“说起来,你也不吃亏,大宋的繁华你也看了,你能重归大宋,虽然是做个俘虏也值啊。因为大宋罪不及子。大宋以前灭国无数,那些被监禁的国王,其后代不乏高官显贵。比如钱王后代钱勰,人都做到户部尚书了。你苦这一生,后代却可以骄傲的宣称自己是个宋人。这样说起来,你被我俘虏,真是莫大的幸事。”
张璞哭笑不得,他看了看怀中的妻子,那女人一直无惊无恐的含情脉脉望着他,他叹了口气:“也罢,拿纸笔来!”
赵兴微笑的提醒:“张公子,如果你在信中留下什么暗记,那你、还有你这位女人可要吃苦头了,我有一千种手段折腾你,这可不是吓唬你,你可以打听一下——咱家绰号‘净街虎’,人称‘惹不得’,意思是我走过的路面,别人都不敢凑热闹。惹不得也”
张璞仔细的盯了赵兴一眼,诚恳地回答:“我要是知道你叫‘惹不得’,我才不来环庆。”
赵兴哈哈大笑:“今日过后,西夏人都会知道。”
张璞叹了口气,派头十足的呼喊一声:“笔来!”
赵兴忍住笑,招呼从人:“来,伺候张公子写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