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859)
赵兴摆手:“那就去试试吧,对面是最好的靶子。”
炮兵军官应声跑了出去,他低声吩咐几句,二十门小炮重新调整了炮位,此时,西夏兵正在不停的调兵遣将,正面骑兵构成的散兵线已经远远超过了宋军阵地的宽度,朝露指点着骑兵阵线解释:“这是突击阵型,对面的骑兵催马跑过半里路,恰好跑热了身子,正面的会直接冲击我们的阵地,而侧面则迂回到左右两翼,甚至我们的后面,进行突击……”
赵兴一拍大腿:“见识了,这才是经典的骑兵打法,多点渗透,多路突击,在宽大的正面展开全面攻击!”
将台上,指挥旗挥下,连续的炮击打断了赵兴的感慨。
第一门大炮打响的时候,对面的夏人骑兵条件反射的低了低头,炮弹带着尖利的啸叫飞过第一排夏人的头顶,重重落地,而后巨大的爆炸声,一团蘑菇云从正中升起,因为第一排骑兵的遮挡,赵兴看不见具体爆炸的场面,只能见到随着火焰升起的残肢断臂。
朱雀军是老军了,每个炮手至少打过一千发炮弹,他们发炮很快,眨眼之间,一口气打出了十余炮,炮声爆炸的间隔中,夏军吹响了冲锋的牛角号,此时,受连续的爆炸声所惊扰,西夏的骑兵已经完不成冲锋动作了,他们的胯下战马都在乱蹦乱跳,原先排列整齐的骑兵战线已经开始散乱。
听到冲锋号声,还能控制住战马的西夏兵竭力冲着宋军的阵地奔跑,但他们没跑几步,夏军的锣敲响了,那些控制住马匹的夏军士兵潮水般退去,退到两里开外,才勉强止住脚步。
源业平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来,他看着退去的西夏兵,低声嘟囔:“进退自如,不愧是白马强镇——大人,炮兵开炮轰击,虽然打退了他们,但也暴露了我们大炮的射程,等西夏人再次进攻,恐怕就难以应付了。”
赵兴淡淡的说:“时间,我需要的是拖延时间,等到我的船队过了顺化渡,白马强镇军司就惩不起威风了,他们这一撤,再一整队,今天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用来进攻了。”
果然,夏军在二里外整队完毕后,又压住阵脚,缓缓后退,直退到五里开外,才重新扎营,看来西夏人已经失去了趁夜进攻的勇气。
大平原上,五里路并不远,这年头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五里外的西夏营地在夜色中清晰可见,整个西夏营地灯火通明,与此同时,为了防备西夏人的夜袭,宋军也点燃了灯火,相隔不远处,两个营地仿佛两座不夜城,都在忙碌着。
“西夏人在忙什么?”赵兴眺望着西夏的营地,不自觉的询问。
温溪星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答:“我想不出他们在忙什么,夏人最擅长的武器是旋风炮,可今天我们的大炮告诉他们,这旋风炮不顶用了,够不上射程,夏人如此彻夜忙碌,我猜不是为了旋风炮。”
源业平思考了一会儿,答:“我们在黑山威福军司的时候,也曾遇到了少量火药武器,但我想,夏人也许能够搞到硝,却无法搞到大量的硫磺,他们纵是有火药,也不会太多。”
朝露跃跃欲试:“也许还有盾车——夏军的虞人队很厉害,这一夜制作出百十辆盾车来,应该不成问题。”
温溪星点头:“我们在环庆使用的小炮奈何不了夏人的盾车,夏人在盾车上铺上石棉被,泼上水,小炮的炮弹根本击不穿盾车,太师,你们使用的炮弹都是会爆炸的吗?若都是这样的炮弹,夏人的盾车也没用。”
源业平点点头,如数家珍:“青龙军本身配有四十门炮,朱雀军还有四十门,这些炮摆成一个炮团不成问题,我看今天的炮兵军官很不错,不如把火炮都交给他指挥。
除了随军小炮外,我们还带了十万枚手雷,每名士兵配备一百发子弹,应该能够抵御一会儿。”
赵兴回身望望顺化渡的方向,黄河水在他身后约一里的地方咆哮,赵兴担忧的问:“不知道船队过河了没有,龙骑兵不是说好能在正午休整完毕吗,怎么晚上还没有到?”
源业平建议:“派人去通知他们吧?万一他们趁夜过来,摸不清方向,到了西夏人的营地,那就不妙了。”
赵兴指了指他的将台:“我已经在将台升起了识别灯,这些人坐船这么久了,也该知道我们的识别信号。夜间,我们道路不熟,西夏人熟悉这片地方,悍然派他们出去,恐怕会被西夏人猎杀。”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度过,等待是熬人的,这一夜在等待中度过,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天亮了,宋军还在准备早餐,对面的西夏军已经出来了,宋军的营地传来的香气令他们又惊又妒,但他们没办法,四周找不到可以生火的柴火,他们只能指望先打一仗,等到露水干了,再采集枯草和隔天的马粪当燃料。
“竟然是铁鹞子,真奢侈!”赵兴从望远镜里看到西夏人摆出的阵型,惊愕的张大嘴:“全西夏能有多少铁鹞子,白马强镇军司竟然一次出手三千名,太奢侈了。”
温溪星叹了口气:“永乐成大败,夏人俘虏了约三万步人甲,他们把这三万具步人甲改装了一下,截去盔甲的下摆,凑成了约五万副铁鹞子,历次战争略有损毁,现在,整个夏国大约也就三万副铁鹞子。”
赵兴摇头:“一上来就拿铁鹞子冲锋……我虽然不懂得指挥骑兵,但我知道铁鹞子的冲锋距离并不长,至少他们需要进入我的炮火地带,命令炮火准备。”
赵兴这里刚下令,夏军阵地推出了上百副盾车,盾车间隙中还有数辆火弩车,这些战车排成一字阵线,缓缓的向前推进,接近昨天炮击区域后,火弩车点燃了火弩,一个个形似宋国烟花“窜天猴”一样的东西窜出来,它毫无方向性,也无准确性可言,才飞出火弩车不远,已经朝任意方向窜动起来,弄的满天都是白烟。
“看来夏军的火药配方还是不行……”赵兴轻声谈论着,烟雾中传来夏军的号子声,射光火弩的火弩车被当作盾车继续向前推进着,不一会儿,一个个车辆从硝烟中推出。
“开炮!”宋军炮兵军官下达了射击指令。
这次,由于打的是持久战,炮兵军官没有要求急促射,宋军的炮弹有节奏的一发发打出,炮弹飞舞着,重重的落在弹着点上,爆炸范围附近,无数的盾车化为碎片,残骸开始燃烧,但残余的盾车仍然在顽强推进。
又推进了一百米,盾车已经凑不成一条连贯的阵线,这时,夏军的号角声响了,全身包裹着铁甲的铁鹞子从盾车后的烟雾中窜出,他们奔跑的速度并不快,仅仅这段距离,战马已经累的呼哧呼哧喘气。
大地在抖动,仿佛沉重的压路机压过路面,不仅宋军正面出现了铁鹞子,远远的两翼也出现了大队骑兵,这些骑兵随着奔跑速度的差异,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鹤翼形状,正前方是铁鹞子,迟缓的,不紧不慢的冲着阵地冲来,两侧是游骑兵,部分骑兵马背上驾着旋风炮,一边奔跑一边发射着石弹。飞舞的石弹像腾起的蝗虫,黑压压的扑向了宋军阵地,许多石弹在空中还冒着黑烟——那是霹雳火球。
宋军阵地像是一头被惊扰的怪兽,猛然间发出巨大的吼声,人类的语言难以形容这种吼声,那是六千杆火枪一起射击的声音,在人类历史上,这也是首次有如此大规模的火枪一通射击。
赵兴用望远镜观察着冲来的铁鹞子,一名铁鹞子身上冒出了一连串火花,那是子弹打在他身上产生的效果,但似乎子弹没有击穿铁片,这名被射中的铁鹞子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射的直向后仰,却依旧坐在马上,让马带着向前冲锋。
“传说铁鹞子都是绑在马上的,果不其然!”赵兴放下望远镜,赞叹了一声。
源业平没有收起望远镜,他一边观察一边回答:“没用的,在这个距离上我们的火枪打不穿他们,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好啦,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