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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255)

作者:赤虎 阅读记录

黄娥嘲讽一笑:“他虽然是个举人,可赵家也是良人,怎肯拿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妾。原本嫁作商人做外室,倒也是个出路,但……方举人居然不说娶外室,帖子上说的是‘娶妻’。”

《宋刑统·户婚律》规定“良贱不婚”,妾属于贱籍,赵家的女儿如果给人做妾,则意味着他们整家沦入贱籍。这样的贱籍人家,子孙后代不能参加科举人,不能成为良人,也不能从事良人才有资格从事的三十六种职业,只能作为倡优,以自己的笑容娱乐别人。

赵家虽然是农户,可在当地,他们也算是家资雄厚的小地主,无论方举人再怎么显赫,也不至于让赵家拿整个家族的子孙后代的前途做冒险——哪怕赵家嫁出去的是庶女,也是不行的。法律不分嫡女庶女,只认她是赵家人。

宋代是个商业社会,商人经常性两地奔波,因为在外地无人照料,商人常常在外地去一个外室,让外室负责照料当地的生意——这是宋代商人钻了户婚律的漏洞,各地官员对此睁眼闭眼的,都假装不知道。

外室的地位比妾稍高,关起门来可以拿自己做当家主母,生下的子女虽然不进族谱,然而,能娶得起外室的,基本上都小有资财,中产的日子可以保证。基本上,只要不贪图扶正、不贪图登堂入室,老家里装糊涂的正妻也会容许外室保留一些财产养老——毕竟,外室的存在是为了照顾经商在外的主人翁,是为了帮助老爷替家里挣钱。

当然,娶外室也是有规矩的,一般这样婚事,帖子不能用红色,帖子上也含糊其辞,只说办喜事,不说是娶妻还是娶妾——可惜这些规矩都让方举人打破了,他用红色的帖子,明确说明自己是“娶妻”。

时穿想了想,问:“我记得这位方举人原来是苏州来的,如今苏州动乱平息,让人去查一查,看看他以前在苏州是否成婚?”

第二百五十章 阴谋

黄娥皱着眉头回答:“这恐怕很难,我听说他来自铜溪县城,铜溪县城毁于战火,衙门里的文档存不下什么,只怕是去查,也查不出……”

“查不出,那就编一个出来!”时穿笑的很鬼祟:“你父亲也是个官呀,户婚律你该知道——‘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

咱大宋朝是有重婚罪的,方举人即便没有重婚,咱们就给他造出来一个。铜溪县的文档不是都毁了吗,很好,方举人的来历我们辨不出,那么他在铜溪的老婆,谁也不敢说是假的。

咱们只要证明他曾经娶过一个妻子,那就成了,这件事揭发出来后,要么整个赵家沦为贱籍,自己承认是做妾室,让趋炎附势者遭到整个家族的痛恨。要么方员外承认自己娶了两个妻子,那就革去功名,刺配流放,看看他愿不愿意丢去前程?”

现代人常说“大丈夫何不三妻四妾”——其实在古代,这句话是造反者说的。古代中国是一脉相承沿用《周礼》作为礼仪的。即使是满清朝,也不得不挂上周礼的牌子。而在这种礼制下,有资格三妻四妾的,那的需要一定的行政级别,一般都是王爷一流的。

如今赵姓天下,即使你是宗室子弟,如果不曾封王,敢“三妻四妾”也是造反。即使是在满清朝,庶民敢说出“三妻四妾”的话,朝廷也要灭你满门、夷你九族,让你在留不下半点基因传续。

方举人是什么身份,时穿心里很清楚,这厮怀着一个造反者的欲望,就盼着有一天族人能造反成功座了江山,以便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新贵族,而后骑在庶民头上作威作福。农民起义嘛,一般没什么远大目标,只是朴素的想要“打倒暴君做暴君”而已。

也许是时穿的短暂离开,让方举人日子好过一点,他便决定提前享受“王爷的待遇”

……所以,以理推测,这厮家中绝对有妻子——作为其族人控制他的手段,也会让他在家中留下自己的正妻。

哼哼,叫你妄想“三妻四妾”,跟我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一切都让宋人出面吧,时穿希望自己隐藏在历史的迷雾背后享受操控者的乐趣。想必那位新任知县会很满意这份礼物——方举人带的钱财,定会让蒙县尉,以及海州衙役乐开怀。

当然,这件事需要慢慢筹划,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人手……时穿手下都是些外国仆人,让黑人去铜溪县打听,光一个语言不通,就让这事成了笑话。

“给施衙内去封信,叫他派几个人来帮我打听事……”时穿沉吟着吩咐。

话说施衙内早就瞧方举人不顺眼了,接到时穿的信,问清楚时穿的打算后,满口的答应着:“好啊好啊,这事儿交给我了。哼哼,长卿出门在外,还不知道吧?方举人去年冬天找了千把号流民,跟你家抢生意,仿制箱包还不算,现在也派人上郁州岛来,学着我家的样子造盐田晒盐贩盐……

若不是害怕拔出萝卜带起泥,我早就收拾方举人了,现在好了,他自己把把柄递到我们手上,看我不蹂躏死他——告诉长卿兄,请他放心,编瞎话我从小擅长,等我打听清楚情况,绝对找一个苏州人来扮演他妻,让长卿放心,这事天衣无缝。”

停顿一下,施衙内有点扭捏:“嗯,顺便问问你家主人,我求他办的事,他还记得吗。”

接到衙内的回话,时穿叹了口气,招呼黄娥:“娥娘,看来你要去素珍那里走一圈,探望一下素珍姑娘,衙内等着回话呢。”

黄娥想了想,皱着眉头说:“按惯例,待嫁女是不见外客的,素珍姐姐那里如今六礼过了三礼,我有什么借口过去呢?”

“嗯,拿两匹上好的丝绸,在添几件我从京城带回来的首饰,你过去给素珍姑娘添妆。”

“听说她父亲是个老古板……能不能见到素珍姑娘,娥娘尽力吧!”黄娥答应的很勉强。

傍晚时分,黄娥神色怏怏的返回了,她叹了口气,开口说:“哥哥,是不是女人都要这样,低头任凭命运的摆布,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穿扬起眉:“怎么了?”

“罗家贫困极了,罗望京虽然不在,但他们也催着赶紧成婚,就指望素珍姐姐带过去的嫁妆过上好日子。素珍姐姐看了我送过去的礼物,直叹息,说便宜了何人。这样荒诞的要求,素珍姑娘的父亲居然许了,听说他们要抓一只鸡代替罗望京,与褚姑娘拜堂。”

“嫁给一只鸡——这样的侮辱,褚家上下居然许了。”时穿很纳闷。

“哥哥,这却不是侮辱,民间习俗而已。男女婚嫁,若男方病了不能拜堂,民间向来都是如此办的,乡约俚俗而已。”

“那还是一种侮辱,只不过是侮辱传统而已。传统乡约俚俗中,既有淳朴的一面,也有许多反人性反人类的陋俗,这就是其中之一……嗯,褚姑娘跟你怎么说?”

黄娥想了想,回答:“怕是要认命了。素珍姐姐感谢你的探望,让我转告你:她这女儿再不孝,父母养育这么多年,婚嫁大事上,怎么也不能让父母出丑,从今之后没有褚素珍,只有罗褚氏。”

时穿承诺片刻,起身回答:“这话不是对我说的,我知道她想对谁说。”

神色怏怏的走到院中,时穿扭头一望,发觉黄娥依旧坐在原地黯然伤神,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古人从小到大在这种道德体系下长大,一旦离开这种道德体系,他们便仿佛鱼离开水一般,感觉到不能呼吸……其实,鱼是能够离开水的,鱼离开了水那叫进化,最终他们成了两栖动物,生命就是这样前进的。

只是,在进化的过程中,千百万的离开水的鱼并没有生存下去,仅有少数侥幸成功。生活在这时代的褚素珍不是敢于跳上岸的鱼,施衙内也不是,仔细回忆起来,似乎海公子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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