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珰传(100)+番外
一个小时的车程,气氛比上次欢愉轻松许多。老师和学生一句接着一句,聊起专业领域内的想法、逸闻,旁征博引,侃侃而谈。
直到汽车谨慎地转弯,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得不打断对话,专心致志地打着转向灯,通过后视镜查看路况。后座上的崔负献也开始整理思绪,准备到点下车。
她凝视窗外,不敢通过内视镜打量驾驶座上那张不久前令其神思恍惚的白皙侧颜。
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位教授同记忆中的银甲将军有着诸多神似,只是冲着“李珰”这个名号的巧合,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庸俗但意义非凡的论文课题。
至少她代替“李珰”看见了身后盛世,自然肩负起将这些太平讲与黄泉路上故人听的夙愿。
黄泉奈何问安国,总有生活在安国中的后人告慰黄泉路上的先辈。
车子依旧停在角落处,崔负献自觉下车,同上次一样作别,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李珰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未多做停留,只微微一笑,迅速地升起车窗,这回连尾灯都没有点亮,车身迅速消失在下一个拐角,然后再次稳稳停下。
车内的人手指撑着眉骨,神容疲倦,目光深沉。
李珰揉了揉眉心,将双肩舒缓放下,气息从胸口涌上鼻腔,他缓缓调整着呼吸,直到一切都恢复正常,没有刚才那般萧索疲累,他潇洒地打过方向盘,发动机震动一声,如常混入人流。
无人敢写帝皇书(20-1)
皇帝身体有恙的消息虽然泄露,陈善炜却不敢轻易发兵南下,仍是屯兵驻守青徐,表面上维持着继续北伐、为国征战的忠信模样。
陈善舟依旧出入中枢,是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似乎对陈善炜的狼子野心毫无所知,亦或是说大司马忠心耿耿,大义灭亲,在胞弟与朝廷之中,坚定地选择了忠君。
皇帝出游行宫,由太子统摄国事已是常制,朝上诸位大臣未有议言,且章怀太子精通政事,离帝王宝座只一步之遥,承继大统是自然而然之事,故而宫中虽皇帝久未现身,各省各曹运转有序,逐项国事处断有方。
李珰领军北上,第一件事不是到陈善炜帐下报到。如今陈善炜屯兵在南阳、青徐,中间的豫州被伍左林盘踞,生生切断了两边联系,南阳郡独木难支,若伍左林死咬豫州不放,南阳失陷不过早晚之事。
如今尚且留驻在豫州附近同伍左林交战的是昌盛侯世子、平威将军张钊,因奉陛下亲令,又有益州卢仲之作保,陈善炜不敢拿他开刀,想着无非是个黄毛小儿,任由他挥霍兵马。
张钊自己带了五千人北上从戎,倒不必陈善炜拨出人手来供他差遣。
李珰便是要根据圣旨先去豫州,将靖远军交付张钊,而后去陈善炜帐下任虎威将军一职。
应当说此举既是朝廷对陈善炜的震慑,也给足了他面子,只要他肯继续北伐,仍是为国为民的胜北大将军,李珰带来的人马便是襄助之军;若是不肯,同室操戈,两军开战,混乱之局胶着在青徐两州,淮安暂保,尚有余地做反击之策。
但以上种种,皆有一个条件,便是太子司马烠仍坐镇中枢。
陈善炜手中捏着一个东海王、皇三子司马炽。太子失坠,他便有理由入京,拥立三皇子继承大统。
若是朝廷派旁人北上安插棋子,陈善炜自会寻个时机斩草除根,偏偏是李珰从羌州赶回淮安,交出了声名赫赫的靖远军,甘心屈居一个小小的虎威将军之职,任由陈善炜调遣,他一时猜不透李珰的心思。
原先驻守北疆的流民军——现在应该改称“安远军”了,一半被杀,一半逃脱,偶有起义,藏于山野之间,作战灵活,时剿时起,令陈善炜忧心不已。如今李珰回归的消息传开,怕是会横生波折。
靖远军交付完毕,围困豫州,他和伍左林的交易便算破裂。此时只有两条路,要么北伐,要么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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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善炜站在天下江山图前逡巡不定,每走一步,轻叹一声,右手紧紧握住腰间剑鞘,周身气度已有焦灼之意。
“淮安还没有消息传来吗?”他阴沉着脸,眉眼间皆是冷冷堆积起来的威压。
此时帐中只有他的心腹徐钟端坐在下手处的坐榻上,神情稍显从容。他直起背脊,轻声道来:“那毒至多一月定能取人性命,将军稍安。”
“稍安?”陈善炜回身,横眉怒目,一掌拍在沙盘桌脚,冷冷发出怒音,“若非你建言先除司马烠,我何必让朝廷把刀架在身侧,直指淮安便是!”
李珰及靖远军的消息已经传入徐州,不然陈善炜此时应当闲坐营帐,静候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