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珰传(110)+番外
身前之人明显身形一滞,下一瞬草堆发出窸窣杂音。
“你此去淮安若是成功,日后必定掌管禁军,稳定淮安形势。我有一请求,算为阳郡交易。”她沉声开口,似乎心情并没有受到噩耗影响,产生大的波动。
“有了请求,倒让我心安一些。”他淡然一笑,便是泯恩仇之意。
“我入淮安,你不可阻我。”
张钊蹙眉,忖度着这种不知深浅的交易是否划算。
负水举起右手发誓,神容肃穆,语气郑重诚恳:“我保证,我入淮安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利益。”
不必他出口询问,她率先给了保证。
“好!”
无人敢写帝皇书(21-3)
阳郡守卫战七万人马顶了三个月。
这年隆冬,负水一人骑着白马,穿过青徐,又渡过淮水,终是来到淮安城下。她看过李珰看过的风景,走过他走过的路,也渐渐明白过往六年他奔波辗转各个战场,而后南下淮安是何种心情。
将军府应该称不上是他的家,至多只是一个供他落脚的地方,他才总是希望府里热闹些,但并不关心府中事务,更不会费心打理。
淮安局势动荡了三个多月,终以陈善炜兵败身亡而告终。司马炽被废为庶人,陈善舟虽未参与谋逆,也自请辞去大司马一职,保全了陈氏颜面。
如今北疆换了卢仲之驻守,原本的益州羌州他交付给了郑云和沈淮七。
内忧外患,一切暂时安稳,她便潇洒上路,了无负担地来到淮安,来到一处幽静简陋的府邸前,乖乖叩响了门环。
门很快吱呀着被主人打开,男子一身素袍,裹着棉袄,怔怔看着门口消瘦得没有血气的假儿郎。
淮安今年难得大雪封城,虽然她南下的消息已经传回京中,却不想她脚程如此之快,本以为她会等冰雪消散后再入淮安。
头上的斗笠覆着雪粒,身上一袭绯袍,单薄地被萧萧北风撩起,肩上压着一件大氅,只有领口有些狐狸毛,乖顺地贴在她的颈边。
李三思想先迎她入门。
负水只是扯出一个憔悴的笑容,用手中剑鞘压下他温热的手掌,以作拒绝。
素来澄澈明亮的眸子如这万物凋零的冬天,表面覆上一层厚重坚冷的冰,仍是好看,但与生命该有的勃勃样貌截然不同。
她嘹亮的声线也变得沙哑消沉,所以蓦然开口,李三思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负水看着脸色为难的旧友,压下心底泛起的燥意,终是淡淡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负水!”李三思急忙跨出一步,脱下身上的棉衣压在她身上,仔细拢了拢,手指不经意触摸到她的手掌,瞬间被冻到蜷缩起来,他这才垂下眸子看着她一直藏在大氅内的另一只手,伤疤凸起,从虎口蔓延到整个掌心,像是一条可怖的蟠龙,叫嚣着她的不易。
这一垂眸,眼泪顺势落下,负水稳稳接住了它们。
“是热的。”她温和地笑着,毫不掩饰地抬起手,将掌心的水渍展示在他的眼前,自然,伤痕也愈发清晰。
李三思抹去眼泪,开始找回理智,强拉着她进门:“负水,你跟我走!”
他还是低估了负水的力气。她是瘦了很多,但余下的这些,都是淬炼后留下的精华,远非先前干净纯真的司鼓丫头可比。
她用残缺的手掌扣住他的手腕,稍稍用力,虎口伤痕的摩挲触感烫得他不敢反抗。
“你若不愿帮忙,我无意打扰你。告辞。”负水说着放手,转身离开。
李三思看着她只剩一股气力支撑着支离破碎的神魂,终是咬牙开口:“明日这个时辰,你来找我。”
前面的假儿郎终于款款转身,逆着北风,冲他遥遥一拜:“多谢。”
那是李珰都拦不住的人,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说服她放下一切呢。
李三思望着巷口缓缓消失的黑色身影,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新雪填充,不似有人来过。
如今魏晋两国百姓都知晓,李珰不满朝廷旨意,领着安远军投奔魏国,不想为魏军诛杀在周山。叛国不成,死状凄惨,真是大快人心。
李珰那日领大军围攻淮安,虽最后未动干戈,似乎佐证了他已有不臣之心。
章怀太子薨逝,负水找不到收信的人,便只余下一件事可做。
她让李三思寻来一套玄甲,怎么说,她是正八品的司鼓,是个有名分的小官。
李三思将包袱递与她。包袱上压着一对胡桃鼓槌,木质老旧,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老宝贝。
李三思替她扣上玄甲,嘴上还说着一些旧事新闻:“周叔走之前留下的,说怕你哪天回来找着要。去年他和饺儿哥商量着去苏吴开个饭馆,也算是出门看看别处的风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