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外卖员(159)
傅蛇对他笑笑:“就此别过。”
邵天点了头,看着他的背影,又有些懵懂的无措,喃喃道:“她是我的妻子,我只有她了,她怀孕了,我不能抛下她不管,我不能走,她还会给我生很多孩子,我不能走……”
声音渐渐低下去,停住了。
邵天也转身离开。
如他所说,生育体给他生了许多儿女,那些儿女渐渐长大,又给他生了子子孙孙。
这一次,这些后辈都是他的血缘亲眷,而非旁人后嗣那般可以袖手旁观的远亲了。
邵天老得很快,他是个修仙者,本来不应该这么快就显出老态龙钟来。
但是,生育体怨恨他留下自己,从他身体内汲取了许多的灵气能量。
邵天眼看着就要死了。
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心情还算平静,这些年都算是偷来的。
那么多人一夕之间死去,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事实证明并不是梦,残忍而直白。
他不得不接受事实,同时意图醉生梦死。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他成功了,但是还是很难过,心里难过,身体难过,外貌看起来也难过极了。
他时常思念傅蛇,或许因为他们曾经是朋友,因为傅蛇在那个黄昏活了下来。
或者,更多的,别的什么原因,他不想深究。
在想起傅蛇的时候,邵天的心里会有些微妙的羡慕,他不能嫉妒。
傅蛇活得很好,比他好得多,没有死去那样多的亲朋好友,一身轻松。
邵天想,我什么时候也能和他一样呢?
傅蛇是常常去看望他的,但他的记忆已经很不好了,就像他的即将崩溃的身体那样。
他不记得了那些和傅蛇的见面。
第84章
邵天自从和生育体结为夫妻之后,总是在倒霉。
他意图求仙问道,处处受阻。
他病了,求医问药,无人能治。
他要死了,想见傅蛇最后一面,却总是不记得。
他希望子孙后代都成材,没有一个是正道子弟。
只有生育体在他身边,日复一日的陪着他活着。
他应该感到高兴的。
但是这种生活,更像是一个温柔且深不见底的囚笼,将他困住,困在原地,不得寸进。
他是个囚徒了。
难过的情绪都将要散去。
傅蛇来见了他一面,他好像真的要死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苟延残喘。
在见面的时候,邵天还能记得来见他的人是傅蛇,某些时候可以回忆起过去的片段。
还能说上几句话。
生育体还是寻常妇人的打扮,穿着荆钗布衣,鬓边隐约有些白发,忙前忙后。
但是,她的容貌一如当初,亭亭玉立,清水芙蓉,似乎纯洁无瑕。
既有少女的青春貌美,又有少妇的风韵犹存,这两种气质在她身上中和得很好。
邵天就完全是一个糟老头子的模样,配上生育体站在身边,仿佛一对老夫少妻。
从前他们也是一对十分般配养眼的璧人。
金童玉女。
现在不是了。
傅蛇坐在低矮的屋子里,周围都是阴暗的。
邵天躺在面前的病床上,苍老如枯木朽枝,鹤发鸡皮,垂垂老矣。
即使只是面对傅蛇,邵天看起来也非常老,他们不再像一对惺惺相惜的好友,更像长辈和晚辈,即使真正的辈分应该颠倒外貌的第一印象。
邵天的眼睛浑浊,睁着,颤颤巍巍想抬手,没有抬起来,便认命地泄了气,手臂搭在床沿,声音苍老而沙哑,叙旧:“曾经我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现在看来,不过一梦浮生。”
傅蛇安慰他说:“世事如此,并非你之过。”
邵天有些气恼,那只在被子外的手,皮肤松松垮垮,青筋疲软而艰难地暴起,抓住床沿,努力大声而只有微弱的病气的嗓音说:“我知道!”
我从来没有错。
他是这样想的。
傅蛇点头:“听说,你想找我?”
邵天泄了气,整个人从僵直的一条死鱼软下去,像一根失去水分的老藤条,软软的搭在枕头上,被子盖在身上,仿佛拢着一具早已死去的尸骨,没什么暖意,外面还一个劲往内冒寒气。
他对傅蛇说:“我老了……”
一时想不出自己之前想说什么话来。
两只眼睛茫然极了,望着上方的低矮横梁,浑浊的病斑也不能挡住那样的茫然无措。
他喃喃道:“我是在做什么呢?”
那是多年以前相似的眼神。
傅蛇倒了一杯桃花酒,酒香溢出来,他抿了一口。
邵天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看过来,震惊而且喜悦。
那种喜悦又是卑微痛苦的。
他讪讪问:“我能喝一口吗?”
他至今能清楚地分辨那酒不是他给傅蛇的那坛老酒,而是傅蛇自酿的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