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
李道长哼了一声:“难道我会让以身殉道之人曝尸荒野?你师父是大功德之人,以身镇守白纸湖多年,就算翻遍整座山,也要把他的遗骸带回来。”
西南驱鬼者连连道谢,泣不成声。
其余道长也被他感染得心情沉重。
他们叹息着拍了拍这个还年轻的驱鬼者,心里却很清楚,李道长说这话,已经算得上是安慰了。
他们所有人都极有可能死亡于此,以身填补因为乌木神像被拿走而破坏的阵法,拼尽全力重新镇压甚至驱除白纸湖邪祟。
无人能够分心去关注自己的身后事。
又如何能替这孩子,将他师父的遗骸带回去。
只是看到西南驱鬼者哭泣的脸,道长们还是没忍心将残酷的现实扒给他看。
他们摇了摇头,四散而去,查看村中情况。
“奇怪。”
一名道长转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平静的白纸湖,又回身重新看着眼前的屋舍,疑惑的嘟囔着道:“明明这么潮湿,怎么没有长青苔一类的东西?”
光看这个环境,屋舍在常年的湿气中,应该被侵蚀才对。
但这里的屋舍只是落了灰有些破旧,不仅没有长会在潮湿地带生长的苔藓类,甚至连木头等都还是完好的。
这让道长心中冒出疑问——
这里,真的是现实中的白姓村子吗?
而当李道长推开另一间房屋的门时,一抬眼,就先和黑暗里的一双眼睛猛然对上了视线。
人形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随着大门被推开,微弱的光亮从外面照射进来,才为那人形物的身周镀上了一层光亮。
李道长猝不及防之下一惊,随即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
那人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厅堂中,他穿着早已经落后的衣服样式,一手搭在桌子上,端坐于椅子上,布满皱纹的面容上满是风雨沧桑。
可是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人。
而是一具制作极为精美的木雕偶人。
工匠细致到连每一个皱褶都没有放过,刻刀准确的刻画出了被当做模特之人的模样,简直和本人一模一样,就算被当做本人,也没什么问题。
李道长并没有被吓到,他的视线下滑,落在了木雕的衣服上。
这种上个世纪的款式,再加上白姓村子本身发生过的灭村惨案……
是按照当年村民的模样,雕刻出的活嘴活眼木偶吗?
果然,他们找对了地方。
李道长这样想着,就看到那木雕直视着自己的眼珠,忽然滚了滚,有种诡异的生动感。
就像是死尸突然在停尸房坐直了身体,说自己还活着。
木雕的嘴巴发出“咔咔”的细微声响,随即,它的嘴巴咧开一个直到耳根的弧度,笑得生硬而恶意。
“欢迎……”
声音从木雕嘴巴里发出来,嘶哑难听,像是破锣一般。
它像是在适应这具身体,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带,从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能够流畅出声。
“欢迎,来白家村做客。”
木雕咧嘴笑着,缓缓道:“来了,就别离开。”
与此同时,示警的声音从李道长身后的村子里传来。
道长们的惊呼和提醒声此起彼伏。
“我看到活嘴活眼木雕了!”
“我也,大家小心!”
“当年的木匠恐怕雕刻了整个村的村民,所有人小心被围攻。”
“我这边的房子里也有!”
“这就是鬼道当道的下场吗……”
一名道长看着扑向自己的木雕,喃喃出声:“鬼才是人,人却是鬼,驱鬼者道士都是过街老鼠。”
但当木雕靠近他的时候,他依旧本能的提剑反击,挥向那木雕时,眼神坚毅不曾动摇。
木头撞击时的声音夹杂在道长们的话语中,划破了村子的寂静。
一户户人家仿佛被吵醒。
屋舍里亮起了灯光,人影绰绰投射在窗户上。
但是家家户户推门而出的,都是与道长们所遇到的相似的木雕。
还有不少从屋舍中的床板上坐起身的,也同样是木雕偶人。
一应行为,都与生人没有区别。
它们身上穿着曾经村民们的衣服,好像就是村民本人。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安稳的在家中熟睡,却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于是出门查看。
而外面那些道长们,才是闯入村子,破坏了这份平静的恶人。
道长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错愕僵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四周。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恍惚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真的是海云观的道长,修行几十年捉鬼驱邪,守人间平安吗?
还是,他们其实是恶鬼,只是忘记了自己早已经死亡了的事情,被虚假的记忆所蒙蔽,久而久之,连他们自己都忘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