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些棺木,简直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唯一的优点似乎只有便宜。
如果是无主的尸体被好心人出钱下葬,那一具薄棺就已经很讲义气了。但这里不是。
村庄地处深山,时至今日都没有出山的大道,一路艰险阻碍,更别提百年以前了。
很难会有陌生人客死于此,只会是周围村庄——甚至是这个村庄的人们,死后的尸体被摆放在此。
却连下葬都没有下葬,只是扔在这里了事。
更为糟糕的是,因为这里是由村庄改做的义庄,所以并没有足够大的房间来放置这么多的棺材,所以当时只是简易的打通了前院和后院,在前后两间房屋之间扯了一匹布悬挂着,用来遮风挡雨。
但百年过去,布匹早已经腐烂。
那部分放在院子中的棺材,也风吹雨淋。
可偏偏就是这一具薄棺,却坚持着不肯腐烂,为棺木中的尸骨提供了最后的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燕时洵沿着整整一排的棺木慢慢走过去,在某一具放在院子中的棺木前停驻脚步。
还不等他伸出手去打开那具棺木查看,就见那口风吹雨打依旧坚持了百年的薄棺,竟然就在他眼前,瞬间加速腐朽败落,化为一把齑粉,细沙一样散落下去。
而那具薄棺中的尸体,也出现在了燕时洵眼前。
……又是一具无头尸。
燕时洵眼眸沉了沉。
越来越多的证据在支撑他的猜测,但他的心情却反而沉重了下去。
他之前就疑惑过,为何一整个村庄会把自己全部的房屋都拿出来做义庄。
而现在看,那些房屋里还残留着的生活用品,以及墙上没能来得及摘走的挂饰和牌位,给出了真相。
自然不会有人会主动拿出自己家的房子,好心的给别人放尸体。
——除非,主人家已经死亡,放的,又是自己的尸体。
这个村庄在被用作义庄之前,恐怕就已经全员死亡,并且死因,是蓄意谋杀。
否则无法解释外面那些头骨上面,为什么会有重击伤。
杀人者或许对这个村子还心存忌惮,就在杀了人之后,将死亡的村人全都割下了头颅,将头颅扔了出去,而尸身放在薄棺里。
这样一来,尸首异处,鬼魂就看不到自己的仇人在哪里。
而杀人者虽然担忧尸体下葬后,鬼魂去往阴曹地府,向阎王告自己的状,却还是给了无头尸一具薄棺。
假惺惺的伪善,安慰自己这样就算是妥善处理好了尸体,不必担忧鬼魂托梦复仇,指责自己不安葬于死者。
可死亡的村人,却什么都记得。
怨气不散,尸身不腐。
燕时洵看着眼前鲜活柔软如生人的尸骸,忽然发现尸骸的袖口,好像有一截焦黄的纸张露出来。
他立刻靠近了尸骸,伸手向无头尸的袖口伸去,想要将那纸张抽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但就在燕时洵的手指几乎要碰到纸张的时候,异变突生!
尸体的手掌突然暴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攥住了燕时洵的手腕,死死的捏住他,不让他靠近袖口。
燕时洵错愕。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无头尸柔软却没有半分温度的肌肤,像是蛇一样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即便他自己在看到湿尸后就对此早有准备,心中并无惧怕,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让他手臂上瞬间汗毛直立。
但下一刻,不等燕时洵做出反应,那无头尸却又重新放开了燕时洵的手腕,手臂软软的垂了下去。
无头尸的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上,头顶和脚下都用朱砂黄符画着符咒,四肢更是各被长钉死死的钉在木头上,像是在防止尸体起尸复仇。
可这些,却丝毫不妨碍无头尸刚刚的动作。
等燕时洵再看去时,无头尸已经没有任何动作,反而安详的就和寻常尸骸没什么区别。
好像刚刚尸体猛然“复活”抓住他手腕的事,完全是他的臆想一般。
燕时洵不由得回身看向阎王,想要向他求证。
但阎王在看到数量如此众多的棺木之后,就在惊讶之后,开始一具具开棺查验,并没有关注燕时洵。
反倒是邺澧眉眼紧皱,似有发怒之意。
燕时洵瞬间了然,得到了答案之后重新转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尸骸。
不知是否是错觉,义庄内的温度,要比外界低很多。
若有若无的冷风一直在身边回荡,顺着衣领的缝隙钻进去,寒意贴着皮肤一路向下。
皎洁的月光将尸骸照得格外莹白,柔软的皮肤几乎到了透明的地步。
因为阎王打开了数具棺木的缘故,原本钉在无头尸头顶脚下的黄符,都在随风发出着哗啦啦的声响,使得阴冷死寂的环境,显得更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