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亦非妖(84)
陌玉看着四海,长长的头发被拖进风中上下摆动。
在他的身后,是一轮巨大无比圆月。
四海被那清冷的眼神盯的后退两步,勉强笑道:“师父为何这么看着徒儿……”
陌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四海,一动也不动。眼底深处,是彻头彻尾的冰冷。
“我一开始就错了么,苍央?”他终于开口。
四海怔了怔,眼底有哀伤一划而过:“师父,我是四海……我不叫苍央。”
陌玉嘴角轻挑,轻声道:“是,你不叫苍央,你是四海,是我的好徒儿……”
四海心中一喜,上前道:“师父,你也这么想的么?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对么,师父!”
陌玉看着四海,眼底光芒流转:“对。”
四海欣喜的上前,扯住了陌玉的袖子,道:“师父,我——”
声音戛然而止。
月凉如水,寒得令人惊
耳边闻得流水潺潺,却听不到不远处迁飞花呼喊她的声音和飞鸟破空而至的鞭声,以及随后响起的打斗声。
空中花气袭人,露着淡淡的荷香。
陌玉唇角含笑,道:“你如何?”
四海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眼前一片朦胧。
耳边有稚嫩的童音在念诗,声音清甜,一字一句。念的极其认真: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是年少时地自己。颇识得几个字后,见一个纨绔公子的扇面上题着这几行字,虽不解其意,却也暗暗地记了下来,然后拿到教自己识字的算命老头儿那里卖弄。大声地将这诗给读了出来。四海还记得自己当时被那算命的狠狠斥责了一顿后,心中不忿,却又怕顶撞了老儿他一气之下不愿教自己认字,便拿那纨绔公子作题,逞一时口舌,撇嘴道:“看那人那样定然不会写字。他扇上的字也甚是俗气,瞧着倒像是药铺王掌柜的手笔,定是他去药铺抓药时。请王掌柜代写的!”又想起那公子扇子上地几枝杏花画的甚有意境,就又厚着面皮大摇其头。叹道,“那花儿画的也不好。太也难看,色儿不够艳。枝儿不够直,不知的人,只道是三岁小儿信手所涂。”
当时算命的老儿一听之后,笑得几乎岔气,道:“天山画仙若听闻此言,定要活活气死。”
四海也是那时才知晓陌玉的名头。
只是那时也只是听听,谁又想到,数年后,自己会成为那个冒雨立在船头,吹奏一支玉笛地清冷少年的徒弟呢?
与陌玉的初次相识,在江南杭州地西湖湖畔。
魂里梦里的西湖。
诗里画里地江南。
看青烟袅袅,看雨打芭蕉,看飞燕擦水,看落红纷
自古女子以绣为美,蜀绣,锦绣,十字绣,但凡女儿家,不论贫贱,无一不会女红针织,好在将来出阁之时,能亲手为心上的人儿哪怕绣一个小小地香囊,制一双精致的布鞋。
而四海却不会女红。
别人家地女孩儿,在窗前绣牡丹花开,绣落雁平沙。她则手握狼毫,以笔为针,以墨为线,在平铺的雪白宣纸上,绘出二月春花,描出三秋明月。
人的心思总是这么难心捉摸。不知何时起,原本单纯的师徒情感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样了。
喜欢看他的笑。
喜欢听他不厌其烦的唠
喜欢他在自己稍稍离开时,那担心的眼神。
不论寒暑,她一遍又一遍的挥笔铺纸,研墨作画,只为了得到他的肯定,得到他的称赞,让他不会后悔收下自己,让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要送她下山的话。
送她下山。
送她下山……
若当真离开了他……
她会怎么样呢?
先……会哭的吧?
会不舍得吧?
会怀念吧?
也会……会很难过,会觉的难以承受,活不下去。
因为没有他的日子,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空空荡荡……
什么都空空荡荡。
没有了你,空空荡荡的我该到哪里去呢?
那些没有了你的空空荡荡的日子,我又该怎么办呢……
陌上桃花发枝压,余杭城外,行人未归家。
江南烟雨。
十里荷风。
潮湿的石侧总是长着薄薄青苔。四海想起了自己初到天山时,曾与陌玉亲手种下的桃花。
那桃花如今不知开的如何?
或许已经死了吧……
死在那场大火里。
记得曾听人说过:若两个人合种一株桃花,待两人死后,将尸骨埋于树下的话,那么来生,这两个人一定会相爱。
四海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自从听了这话后,她就开始天天的盼着小桃快快生长,等自己与师父百年归老后,将尸骨埋于树下,那么来生,他们一定会相爱。
相爱呵。
还有那奈何桥上的誓约,不知师父还记得吗?
若有一日,自己提前死了,那么她在奈何桥上等他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桥上的鬼魂太多而错过他呢?
师父呢?他会不会看见她在那里等呢?若他刚好也没有看见她,那他会不会以为自己违约了呢?他会生气吗?会伤心吗?
提问:四海是苍央吗?四海不是苍央吗?
V答案明天揭晓……
第五十九章 苦命的孤女
若两人当真在奈何桥上相见,那么,他会叫她什么呢?
是四海?
徒儿?
还是……苍央??
苍央。
苍央是谁??
是她吗?是四海吗?
不,不是的。
苍央不是她……
她是四海。
她是师父的徒儿。
苍央不是四海。
那么。如果不是。那苍央又会是谁呢?
她为何在此?
她为何在哭?
她怎么了?
她受伤了!
谁伤了她?
谁?……
谁又在呼唤?
在叫谁?
叫四海吗?
叫苍央吗?
耳边的水声越来越大……
伴着缠绕不去的笛声……
越过河流,拨开云雾,是师父的脸……
师父在呼唤她——
在呼唤——
四海缓缓的睁开眼,鼻尖闻到淡淡的荷香。
陌玉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面容清淡,带着柔柔的笑意,就像是三月里和煦的春
他的头发黑亮如瀑,顺着肩头直垂下来。
四海想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难听得近乎恐怖:“师父……”
听到自己的声音,四海先是怔了怔,在确定这声音真的己口中发出的后,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全身不能动弹半分,竟像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不受控制。
耳边传来缓缓的水声,和刺鼻的草药地气息。
四海怔怔的看着陌玉。看见他的身后,白衣的宫女们不断的捧着玉罐进进出出,将罐内的清水轻轻倒在自己所呆着的……水池内。
四海的全身浸泡在冰凉的水池之中。
陌玉正动作轻柔地往水里倾倒着不知名的液体。
月华如洗,道不尽的繁华与沧凉。
四海眼睛紧紧盯着陌玉。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可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无法动弹。最后,她只能徒劳的停止了挣扎,只静静的看着陌
“师父……”
陌玉冰凉的手指滑过四海的额头,紫色地眸中,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温柔。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温和如初,脸上带着不知是真是假的不舍之意。
“你终于醒了……”
“师父……你,你做什么……”
四海紧紧的盯着陌玉,眼中是令人难以忽略的期待和一丝丝对未知的恐惧。
陌玉擅长作画的纤长白皙地手指。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惑人的魔力。他轻轻的划过四海的眼睛,将指尖落到她的面颊。你马上就会回去了,回去之后,你就不会再叫我师父了,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就像以前一样……”陌玉看着四海,笑了笑,道。“就像以前一样,你叫我莲,我叫你——苍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