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山(21)
杨嘉一怕她还在睡,只发了几条消息。
学校的课业催得紧,中午和医生商量了杨平暮的手术时间,下午回学校参加考试。等他回到医院,又是夜幕降临。
地上的雪已经很厚实了,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杨嘉一推开病房门,杨平暮已经安然睡下。他又悄悄合上,走到六楼的大平台上。
这个时间,陪着他的也就只有救护车的光亮。
灯忙碌的闪烁,紧迫的呼吸,直到一声鸣笛后驶出医院大门,唯一鲜活的光亮也消失。
杨嘉一打开手机,微信页面并没有消息回复。
他的好友不多,高中两个、大学一个、各处打工认识的二十几,班群三个。此刻都很安静的躺在列表里。
他点开与胡蝶的聊天框。
打字键跳出来。
犹豫半天,还是默默摁灭手机,放进口袋。望着沉沉夜幕下的灯火,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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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蝶把自己的现状归根到了氟尿嘧啶身上。
因为这个药名字难听又难看,所以自己的身体才会如此排斥。
她辗转反侧一下午,也吐了一下午,小睿被主任安排着,坐在小沙发上陪了她一下午。
胡蝶喝点水都能去厕所趴半个小时,更别说吃饭。
可能是病变的缘故,这次化疗后,胡蝶胃里的不良反应超出预计。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等胃里的灼热感稍稍消退,她撑着身侧床棱,转了一下身体,看向窗外。
“小睿,帮我拉开窗帘吧。”
窗帘将整个房间围得密不透风,被囚-禁的蝶又怎能飞得动。
这几日没看见太阳,暮色倒是很美,看见的次数很多。
小睿用湿棉签帮她润嘴巴,看见她侧身后枕头上遗落的几根头发,顺手拿走,扔进垃圾桶。
窗外的雪还在下,是活的。
也不知道这雪落下去是融了还是变成雪人的一部分。她在这里看不见。
疼痛慢慢减轻,胡蝶也精疲力竭。正要睡着,手机响起。
杨嘉一打电话过来。
胡蝶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床上。小睿看这情况,果断转身出去配药。
“喂?”杨嘉一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恩。”胡蝶声音很低,听起来虚弱,“有事?”
“刚睡醒吗?”
“算是吧。”
杨嘉一昨天晚上问了值班医生,胡蝶的病房在顶楼VIP区,没有病人的许可不会放人进去。想着太晚,也没有合理的身份去探病。只能等白天。
这几天胡蝶的电话都是打不通的。嘟嘟声一直沉稳有规律的响,直到通话自主挂断。
杨嘉一在安全通道和她打这通电话。通道里很冷,寒风不留情面往衣领裤脚里钻。他的手在发颤,却不是因为冷。
杨嘉一咬咬唇:“想吃什么吗?我给你捎。”
他其实不抱希望的。
高新医院VIP楼层是全面服务,包括饮食。都会有饮食专家学者按照每个人的身体需求制定不同的膳食菜谱。然后由专人送到病房。
他这么说……
是因为他也找不到话题,与她失联,他只是想找到她。电话接通,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大石头放下。而后她说一个字,他的心脏就雀跃一分。
“有点想吃花卷。”胡蝶说。
杨嘉一在楼道笑出声,略有回音。他并不在意,看着飘飘落落的雪,嗯了声。
“那我做好给你送过去。”
“好。”胡蝶轻轻咳嗽了一声,胃里灼烧的感觉又起来,她想结束通话,但是身上又没有力气,“去我家做吧,近一些。密码你知道。”
“成。”
“还有……”
“恩,你说。”杨嘉一静静等她。
“多放点熟芝麻。”
有些奇怪的要求,杨嘉一也照做。去胡蝶家路上,买了一些芝麻和面粉。家里有蒸锅,蒸两笼花卷也不费时间。
雾气蒸腾,杨嘉一静静看着锅盖被热气拱得跳跃,听水咕噜咕噜的煮沸声。
厨房渐渐有了烟火气。胡蝶先前去他家吃饭,在那边的菜市场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碗碟。他家地方小,放不下,她才一点一点往回搬。
橱柜里的东西都是她买的。
案台上,油盐酱醋齐全。抽油烟机上已经沁上油。是他存在的证明。
花卷蒸得很松软。
回医院的时候,杨嘉一在楼下买了一小袋榨菜。胡蝶也很想念榨菜这位同志,嘴巴里塞得满满,一边吃一边夸他:“心有灵犀心有灵犀,我就好这一口。”
杨嘉一给胡蝶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晾着:“吃完再喝。”
胡蝶想起要说的话:“你吃了吗?”
杨嘉一点头:“吃了。”
“阿姨呢?”
“明天手术,今天下午开始就不能吃饭了。”杨嘉一看着她吃,花卷的小渣粘在她的嘴角,还有些芝麻一边吃一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