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眉(147)
他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但他也知道,那些话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有意义,那就是达到了折磨他的效果。他悲哀地看着殿顶雕刻精美、色彩绚丽的横木心道:父皇,您已经说得够多了,从您和母妃决裂的那天开始,我们父子就永无彼此理解的一天。
承受了不了的不见得非逼着自己去忍受,该结束的不见得只能由别人喊停,他藏于袖中的手紧攥成拳,闭起双眼努力平复着呼吸:“儿臣也有话想问您。叶荧惑背后地人是谁?将澹台沁之死嫁祸于我的是谁?一直不遗余力拆散我和笑幽的又是谁?”
他听着羽帝急促地呼吸,放缓声音道:“不过儿臣不急,等您大安再为儿臣解惑吧!”音落。他再不带一丝留恋离开,不知不觉动用了轻功,人看似地面上快步行走,其实不如说是飘走,只一眨眼的功夫,他逃离了那沉闷到快把人憋疯的幽暗寝殿。独留被万千思绪捆缚的羽帝无语问天,为什么他不再等一等,为什么他不愿听完他下了多大决心才敢告诉他的话,为什么他会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女子诘问作为父亲地他……
什么时候他们父子已经走得这样远?远到再也回不去。不,是他一手把他推远的。因为爱女子他心口重重扎下的匕首,因为她的背叛,也因为云意初是她的儿子,他推远了他。原来曾经放手地,哪怕近咫尺也无法再次抓掌中。他错了吗?或许真的错了。他的任性,他的怒火,他疗伤的方式,他不得不做的一些谋划,让他亲手将自己重视的儿子一双原本明澈的眼睛。涂抹得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扭曲。错已成。说出口的话,伤害过地人。流逝的时间,沉积人心底地过往。无法消失,无法重来。
若这世界还有谁……还有谁能帮他这个失败的父亲救救他地两个儿子。他甘愿交出所有。
可惜,俗语早云:解铃还须系铃人。
云意初并没有躲进九华宫的哪个角落来舔被羽帝撕裂地伤口,王座之争,无论他和云意衍谁赢都好,只要姓云就有这份资格,但若终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他恐怕就是死了都得被气活过来。
往太医院的路上,他与云意衍碰了个迎头,云意衍身后跟着地十几名太监,见到云意初忙下跪请安,人人手中都捧着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大小盒子,不得不说东西不掉,又跪得利端正也是种本事。云意初淡淡道:“免了。”接着望向云意衍问:“药材都齐了么?”
云意衍似乎能感应到云意初来拦他绝不为谈论药材,即使不齐,泱泱羽国还能找不来?吩咐下去自然有无数人拼死也要弄进宫的。他冲一众太监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待只剩两人时,他对云意初道:“我们随便走走。”云意初没有反对,选择了御花园的方向缓步而行。
云意衍微微诧异地跟上去,印象中哪怕普通的小事云意初都要和他扭着来,这么合作还是第一次。
“六弟,父皇有没有交代什么?”
云意初挑眉,简直是比猪还蠢的开场白,羽帝前前后后只说了一件事,让他看着云意衍风风光光登基,而他安安分分行尸走肉的活着即可。他要不要总结一下告诉云意衍呢?想必其脸色一定很好看。
云意衍见他不做声,侧头微作打量,待看清云意初唇角冰冷又邪魅的笑时,他不禁暗暗皱眉,显然这第一句话就触到了云意初的逆鳞,略一思量,他顷刻间便明白了羽帝和云意初的对话关于什么。原本以为他们的对话关乎“亲人”,关于“父子”,却未曾想父皇是为了他,为了羽国……其实他先一步离开流光殿时,心中不是没有忐忑,因为他知道羽帝心目中爱的儿子是谁,爱女子又是谁,心底的愧疚源自于谁。若失去了父皇的支持,他与云意初连一战的必要都没有,他,一定会输。也许就是因为这份忐忑,让他想也没想冲口就问出这样一句话。
云意初没有言语,只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举到云意衍面前。
云意衍第二次诧异,云意初那华丽唯美的语句今儿怎么销声匿迹了?以往哪一次他不是被他听起来动人,实则转好几个弯儿,将他骂得极难堪又极绝妙的天赋搞得无还口之力。
云意初可没心情等他发愣,不耐烦地抖了抖书信,云意衍回神默不作声地接过。
纸页显然曾被人长时间握掌中,上面还留着汗渍干涸后的褶皱。云意衍只看了第一行便骤然呆立当场,云意初勾唇一笑,不错,比他当初拆开时的反应还强烈。
正文 第二十章 争执
“这是谁传来的消息?为何朝中半点风声都未曾听到?可信吗?做得准吗!”云意衍一叠声紧张得问。
“若洗剑阁的消息都不实,恐怕这世间就没有可信的了。”
云意衍只觉一块巨石压下,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国使臣已经抵达华都,可见如父皇所料,成王这一次是早做了打算。”
云意初冷笑:“换了我是他也坐不住。看起来他华国民富兵强,实则一直都活星夜和我国的阴影下。”
云意初的话,云意衍再明白不过:“的确,华国淡水资源不多,两大河川及其支流供养着全国百姓,而其源头一处我国,一处星夜,想将华国逼进绝路,只需要断其水源,可无论是我们还是星夜都不会这样做,成王难道未免杞人忧天。”
“三国和平,我们当然不会。但哪一国不想一统天下?战是迟早的事,成王自知命脉掐别人手里,怎能不先发制人?”
云意衍自语道:“为什么不是星夜?”
“因为我国只有一个未娶正妃的皇子,且这个皇子不识时务,即使我同意他也不会吃亏,羽、华联姻交好,遭殃的就是星夜。”云意初顿了顿望天道:“也或许他不过是恰巧选择了先对我们下手,而事实上他选对了,近的流言想必已传进宫内,天都帮他啊!”
云意衍将信纸揉成一团:“可惜我不信天,我只信人定胜天!”
云意初摇摇头,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封信:“这是我入城前收到的,此刻口出狂言小心气跑了天赏的运气。”
云意衍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云意初挑眉示意:自己看。
待读罢第二封信。云意衍地脸色却没有好看多少。疑惑地神情加凝重:“他们既然已经隐烽关四周集结。为什么不入关?又为什么不出兵?他们等什么?”
“我也不知道。”云意初遥望远处地一座凉亭。颇有些颓败地道:“六十万大军多耽搁一天就等于生生吃掉万两白银。知道父皇中毒前。我便已拼命往回赶。原以为怎样都迟了。没想到成王却大方地给了我们喘息地时间。”
云意衍又思想片刻。还是想不透敌方此举何意。但现已容不得他一字一板慢慢琢磨。他转身。疾步沿来路返回。云意初知道他定是要立刻召集重臣共商退敌之策。勾唇一笑地同时。他出声凉凉道:“你远不及成
云意衍停住。回头望定云意初:“你亦不及。并非我们比他差。而是你和我为羽国打算前。还要防范着彼此。瑞王……六弟。若我诚心为从前地事郑重向你道歉。你可愿意接受?”
云意初施施然转身。继续往御花园走:“小时候你打过我多少下。辱骂过我多少次。现可还记得?”
他是要和自己清算了么?云意衍不自觉地跟上去。比起紧急地军情。能否和云意初冰释为重要。他没有答话。还记得少年时他曾不遗余力找云意初地麻烦。但每次欺负完其实并没有出了口怨气地感觉。反而心中满满都是莫名其妙地委屈。这样地时候他总会靠着母妃撒娇。当母妃察觉他地反常问起后。他又不肯说出为什么。便假称自己被云意初怎样怎样了……太多太多次。他早记不清数字。云意初不会小心眼地桩桩件件全刻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