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缃宇站在正房门口,让秦禛站在天井里回话。
太阳升到东厢房顶,恰好照亮了秦禛瘦到脱相的小脸。
折腾半个多月了,她一次脸没洗过,一次衣裳没换过,脸颊和脖子都长了泥垢,衣裳不算太脏,但馊味离着老远就能闻到。
景缃宇挑了挑眉,“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昭王妃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秦禛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的白云:东边的云彩是呈羽毛状的卷云,正在渐渐增厚。
能见度非常好,有点像……
老常在她腿上踹了一脚,“主子跟你说话呢。”
秦禛吃痛,身子摇晃了一下,勉强稳住后,说道:“这狼狈还不是拜你所赐吗?”
景缃宇很有成就感地笑了笑,“景缃之在余州府出现了一次,随后就不见了。你觉得他是想救你呢,还是想杀我?”
他这话听起来是一个意思,其实不然。
景缃宇心里没底,想来探探她和景缃之的关系。
秦禛道:“不好说,我和王爷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不像传言那么不好,但他会不会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呢?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毕竟人心隔着肚皮。”
“你倒是诚实。”景缃宇转身进了正房,“把她关回去吧。”
秦禛又看了一眼天空,暗道,好像要来台风了呢。
回到床上,老常重新把她绑了起来,绑好后,他没有即刻就走,而是站在床边上,阴森森地看着她的中间部位。
秦禛没想到,自己都这样了,老常还能生出色心。
她狠狠地瞪着他。
“常叔!”景缃宇喊了一声。
老常出去了。
秦禛松了口气。
快到中午时,外面陡然黑下来,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雨又停了。
秦禛知道,台风真的要来了。
老天爷验证了她的话,连绵的大雨下了三天没有停歇。
就在秦禛忧心水患的时候,雨停了。
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她被老常重新拎到车上,并用一床被子把身体包裹了起来——为了不让她熏到景缃宇。
好在景缃宇在车里放了冰块,温度不算高,否则秦禛绝活不到下一站。
旅途不长,早上走,晚上就到地方了。
景缃宇又进城了,三湾县城。
大概是经常闹倭寇的缘故,这里的城关检查很严格,景缃宇的银钱似乎没有了用武之地,秦禛以景缃宇重病妻子的姿态顺利通关。
但秦禛心里明白,景缃宇的目的是让她露脸,以便景缃之及时过来送死。
马车从南城进,拐三个弯,进了一座一进院落。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座院子住满了人,且都是携带兵器的江湖人,至少二三十以上。
景缃宇把人汇聚在一起,一方面便于传达命令,二方面可以更好地保护他的安全。
来福把秦禛关进了东耳房,这次,他没给水,只给了一只马桶。
秦禛断定,最要紧的时刻可能就要来了。
她先解决个人问题,然后把镯子捋下来,取出小刀,藏到了嘴里。
大约一刻钟后,来福进来把她绑在了柱子上。
他一边绑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娘娘要解脱了,今儿这马桶就不拿出去了,您要是渴了饿了,还能做个饱死鬼。”
秦禛嘴里有刀子不方便说话,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便扭过了头。
她现在又脏又臭又瘦,比乞丐都不如,这个表情丑化她十分。
来福被逗乐了,一脚踢掉马桶盖,扬长而去。
这一夜颇不宁静,院子里的脚步声、说话声一直没断过。
秦禛嘴里有刀,不敢睡觉,每次要睡着时都会跺一下后脚跟,让自己保持清醒。
艰难地熬了一夜,直到不远处传来鸡叫声,她才咬着小刀眯了片刻。
窗纸发白时,门外轻微的说话声惊醒了她。
“天亮了。”
“是啊……”
“有风,有云,总算不那么热了,真好。”
“唉……”
谈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长长地一声叹息,仿佛道尽了对人世间的无限留恋。
秦禛也抑郁了。
这些人尚有一搏的机会,而她可能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了看脏兮兮的裙角,刮脱丝的绣花鞋,腰间挂的荷包里还有好些银锞子,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花了吧,临死前连顿饱饭都没有。
想到这里,秦禛鼻头一酸。
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亏了。
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在心里呐喊一句,精神也为之一振。
大约午时,有人在外面禀报道:“主子,景缃之距离南城门不到五十里,总共三十骑。”
“探清楚了?”
“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