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未遂(4)
他酒量不佳,但演技磨得十分精湛,喝得再醉,面上也难以看出分毫。
几杯下去,仍面色平静地靠着椅背,只不过耳朵里已经开始出现回声。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想要听清楚一些。
几分钟后,陆周瑜朝季启林打过招呼,起身往门外走,脚步声渐远,门上的风铃声又响了一阵。
关门声之后,季启林挪到夏炎身旁,眉间隆起,似是生气又无奈地问:“今天怎么回事儿?”
夏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堪堪过去四十分钟,却有种已经过去一整夜的错觉。他揉按眉心,对季启林说道:“老师,我喝醉了,想去厕所吐。”
沿着指示牌,夏炎脚步错乱地冲到卫生间,靠在大理石门框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洗手池前。
夏炎眨眨眼,想看清镜子里的脸,眼前的画面却晃出三重奏,鼻间也翻涌起一阵馥郁的清新剂味道,冲得他头昏脑涨,只得弯下腰,费力地呼出几口气,才稍微好受一些。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一双男士皮鞋,不疾不徐地一点点走近,鞋底在瓷砖上摩擦出十分清亮的声音。
夏炎猛地抬头,再次见到那副熟悉的眉眼,卫生间灯光吝啬,因此他一时间竟觉得模糊,久久对视着。
陆周瑜问:“没事儿吧?”语气十分得体礼貌。
但很突然地,夏炎却想起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大概是因为人物与姿态几乎别无二致,只不过当时陆周瑜十分冷漠地对他说“让开。”
自己因此重重摔在画室狭窄的铁门框上,肩膀的痛感似乎又一次附着到身上。
酒醉使夏炎的时空概念出现错乱,他盯着陆周瑜看上几秒,又错开目光,看向身旁十分气派的卫生间大门,对他说:“你没长眼睛吗?这次我又没挡你的路。”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相叠的身影,陆周瑜没有计较他尖锐的语气,看了眼大门,又转过头,左手把住门框,上半身向他倾斜。
两人身高相仿,肩膀快抵在一起时,夏炎踉跄地后退半步,后背严丝合缝地贴上大理石面,冰凉的触感透过棉质衬衫传遍全身。
心脏因体温骤降而狂跳。
他被迫抬头跟陆周瑜对视,“你干什么?”
陆周瑜笑了一下,用很轻的语气问:“不是初次见面吗,夏老师怎么这么生气啊?”
第3章 难堪
夏炎骤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句“不好意思”卡在喉咙,还未发音,陆周瑜已经抽身离开。
重新靠回墙壁,夏炎感到浑身乏力,想直接走人,但衣服还留在包间内。而且直接走的话,想必今晚季启林就会追杀到他家里。
挽起袖口,他走到洗手池边,两只手掌并拢,掬满一捧水泼到脸上,循环往复,直至完全清醒。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额发尽湿,水珠顺着脸颊滚落,眼角和脸颊残留着酒后薄红。
呆站片刻,直到头发半干,夏炎才重回包间。
好在无人注意他的异常,后半场夏炎干脆扮演起服务生的角色,斟酒转桌,十分尽责。
一场饭局下来,宾主尽欢。
展览事宜敲定后,季启林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同时也已醉得不轻。
他早年工作起来不要命,积攒下不少微小病症,因此酒量被家属严格管控,难得酣畅地喝一场,全然忘记本职工作,熟稔地搭着陆周瑜的肩膀,说起自己同在英国留过学的女儿来。
夏炎走过去按住他的酒杯,“老师,该回家了。”
大约是被触动到神经,季启林略带悲切地看着他:“我回家,那你去哪儿?”
“我也回家。”
师徒五年,亦师亦父。季启林虽要求严苛,秉公无私,但也是性情中人,工作生活上对夏炎颇为照顾。
只不过这些照拂稍微过当——他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夏炎。
几番推拒无果,夏炎只好如实禀明,自己不喜欢女孩儿。
在艺术圈沉浮几十年,各种性向季启林早已见怪不怪,但他一向宽于待人,严以待己,万不能接受夏炎难以成家的事实。
酒醉后再次悲从中来,感慨道:“你都快三十了,不成家,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暗自把他的酒杯拿远,夏炎低下头调侃,“我还不到二十八呢老师。”
季启林看了他几秒,许是回忆起他们因这件事闹得不愉快,夏炎躲去春城的前车之鉴,只好摆手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又侧过头,关切地问陆周瑜有没有成家。
“我没有成家的打算。”陆周瑜轻描淡写。
夏炎微微一怔,来不及多想,季启林打了个酒嗝,猛地起身,说自己去卫生间,便疾步走出去,一路带倒两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