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之上(239)+番外
乐有薇谢过医生,医生说:“每分每秒都有不幸的人在医院接受命运的审判,什么奇怪的病,突然得上的都有。记住,永远不要伤害自己。”
手机自动关机,乐有薇充了一会儿电,开机蹦出来一堆信息。全世界的人似乎都在找她,她捡了最紧要的回复:“这几天海上信号差,师兄别担心。”
然后回:“我很好,活蹦乱跳,你们三个放心。”
接着回:“我要看奏疏照片!”
刚回复了夏至,秦杉的信息就来了:“小薇,你是胆结石发作了吗?我在洛杉矶,找了三家医院。”
还好醒来了,再被秦杉找下去就穿帮了,乐有薇回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胆结石?”
下一秒,秦杉打来电话:“小薇?”
乐有薇听出秦杉的情绪,柔声说:“没事了,手术做完了。”
秦杉问:“你在哪里?”
乐有薇说:“南加大医疗中心。”
秦杉说:“我离那里不远,等我。”
同一个病区有个小男孩要做手术了,他才8岁,一头金发,可爱得只差一对翅膀。乐有薇抱了一箱冰激凌去他的病房,塞进冰箱:“十几种口味,你慢慢吃哦。”
大多数时候,冰激凌对小孩子都是最有效的药,它能转移注意力,抚慰情绪。这是童年时患上胆囊炎后,郑爸爸送乐有薇看病时,一位女医生说的。
小男孩喊乐有薇Baby,乐有薇蹲下来,他亲她的脸:“I love you。”还问,“你为什么不对我说?”
乐有薇笑道:“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啊。”
小男孩问:“为什么不说?”
乐有薇苦着脸:“我太害羞了。”
小男孩拉着她的手说:“噢可怜的人,那我再说一遍,I love you。等我病好了,就去找你结婚。”
乐有薇忍住泪水,亲吻着他。小男孩患的是恶性肿瘤,他做过开颅手术,但4个月后就复发了,视力下降几近失明。他的父母为他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他可能活不到长大结婚了。
生之艰难,死之残酷,谁都一样。医院门口,乐有薇待了片刻。秦杉跑来,夕阳穿过云彩和树荫,满目碎金,他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对上乐有薇的目光,狠狠把她按进怀里。
大半个月不见,乐有薇瘦得可怕,脊骨的曲线硌着秦杉的手掌。他把她抱得紧些,再紧些,埋首在她颈侧,声音发颤:“为什么关机?”
命贱又命硬,没那么容易死。乐有薇的手僵着,蜷成拳头,没去抱他:“病床上行动不便,没充电。”
秦杉惊魂未定:“为什么又回到洛杉矶?”
乐有薇说:“在这里预约的手术,旅行结束,手术期到了,就又来了,怕你们担心才没说。胆结石手术留了三个小疤,你送的祛疤药又能用上了。”
秦杉的呼吸扫过她耳后,语气又心疼又气愤:“不能再让人找不到。”
乐有薇嗯了一声,脱离他的怀抱。她一抬头,秦杉就发现不对劲,拂开她的头发:“头上怎么也有伤?”
“太疼了,走路摔了,撞到墙了。”乐有薇拿开他的手,踮起脚,很轻地和他碰了碰额头,可怜巴巴地说,“求你了,别问了。我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吧。”
医院附近有家越南菜馆,乐有薇点了清淡的河粉,吃完饭,她把旅行箱寄存起来,和秦杉在街头漫步。
路遇一个乐队,乐有薇问:“会唱《大雨将至》吗?”
年轻的主唱摇头,看看两人:“亚洲人?”
乐有薇说:“中国人。”
主唱吹声呼哨,拨弄琴弦,旋律响起,是《阿里山的姑娘》:“我唯一会的中文歌。”
乐有薇随着节拍,踢踢踏踏地走着,身后传来荒腔走板的歌声:“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啊,绿水常围着青山转。”
秦杉听得喜欢,乐有薇笑得豁然无忧,哼的仍是她想听的A hard rain's a gonna fall。
我曾经走进伤心森林的深处
我也曾逃出十二块死寂海洋
我还曾走进一片坟墓
那坟墓仿佛有千万公里长
那大雨,那大雨
那大雨就要落下来
乐有薇和秦杉连夜飞往纽约,郑好很生气,要当面骂她。飞机上,秦杉睡着,时时惊醒看乐有薇,确认她还在,才敢再合上眼睛。
乐有薇这几天睡得太多,有时她听歌,有时默然看着秦杉的睡颜。他长长的睫毛投下两块小小的阴影,遮住了黑眼圈,这时候看着不像小老虎,倒像只乖巧的猫咪了。
早晨,飞机在降落,乐有薇去看舷窗外。疾病带给她一个警示,生命是有期限的。这道理她一直都懂,但鬼门关走过一遭,才有更深的体会,从此不念过往,只问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