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之以桃(156)+番外
廉克勤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往前走,一手插在大衣兜里,一手牵着女孩。
她过了一会才答非所问地说:“赵董说她元宵节会回来。”
赵光水点点头,问:“是跟润月一起吗?”
“……不是。”
哪有人会把自己养的小情人过年带回去见家长的。
何况这个情人还是同性,何况这个情人还只比自己的女儿大三岁,何况赵董甚至还为这个情人没能及时回家过年。
赵光水总是会说出一些叫她觉得很惊讶的话。
“是吗。”
赵光水闻言倒也不意外,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妈妈今年过年没回来,就是因为润月,对吗?”
她温和地又问,像问一件日常小事一样,语气轻松而又坦然。
廉克勤不能答这句话,只是沉默。
“妈妈喜欢润月,对不对?”
廉克勤不能答这句话,只是沉默。
“润月也喜欢妈妈。她们相互喜欢,这很好,很不容易。妈妈应该把带润月回来让爷爷也见见的,没什么关系。爷爷不会生气的,我也不会生气。”
廉克勤不能答这句话,只是沉默。
“妈妈因为润月能幸福,我很高兴。从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不开心。她一直不开心,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想努力地叫她开心。但她不喜欢我,一见到我就生气,所以我也就慢慢地不找她了。现在润月能够让她开心,虽然这个人不是我,但我也很高兴。润月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喜欢她。”
她喃喃自语地说,好像是在跟廉克勤说,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廉姐姐,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赵光水忽然又问。
总算能有一个问题是她可以回答的了,廉克勤如释重负,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
“母猪产后护理。”
“……啊?”
真不幽默,廉克勤看着女孩呆呆地望着她的样子,知道这傻孩子可能真的会信,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头:
“哲学。”
“哇!哲学哎!廉姐姐你……”
“停,别问我为什么学这个,就当是我当年犯神经病行不行?”
……
谭明梨从工作中起身,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摘下眼镜,靠在桌子上歇了会气。
不够,还不够。
太慢了。
二叔不是易与之辈,之前明卿将父亲看得太轻了。他毕竟商场沉浮磨砺了一生,即便是困兽犹斗也犹有余力未尽,仍然是个强劲的敌人和对手,不能不小心对待。
跟二叔这场仗不是轻易就能取胜的。即便是聪明如她谭明梨,也不行。
她不由得隐隐心焦。
时间快来不及了……
她真的可以在小水生日之前处理好所有事吗?她不能说自己完全确定。
心思烦乱不堪,谭明梨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也无济于事,干脆把电脑放到一边,起身走到书柜前抽出本书读。
现在看不进去什么大部头,刚好她抽到的是本诗集,薄薄的一本小册子,谭明梨便拿出来,走到桌前坐下,信手翻开一页。
是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
她随手翻开的一页刚好就是其中的名篇。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写,譬如‘夜镶满群星,
而星星遥远地发出蓝光并且颤抖。’
夜风在天空中回旋并歌唱。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我爱她,而且有时她也爱我。
如同今晚的夜,我曾拥握她在怀中。
在无尽的天空下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
怎么会不爱上她那一双沉静的眼睛呢?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去想我并不拥有她,感觉我已失去她。
去聆听广阔的夜,因没有她而更加广阔。
而诗句坠在灵魂上,如同露水坠在牧草上。
我的爱若不能拥有她又有什么关系?
夜镶满群星而她没有与我在一起。”
谭明梨久久地读着这首诗。
聂鲁达很有名,她喜欢读诗,很久之前就读过它,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受触动、感触良多。
可能是因为她之前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谁。喜欢上小水之后,这才晓得了些相思苦和爱不得的怨。
但是……这首诗似乎有些太过哀伤自怜了,并不符合她的心境。她向来不是会这样自哀自艾的人。
谭明梨垂下眼,取来一支笔,沉思片刻,在这首诗后面补上简短的几句话。
“星星如同宇宙赐给人类的灯盏,
指引迷惘的人找到自己的方向。
但命运之风不能使真正的旅人犹疑,
既定的路程将指引我回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