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峙闻言,急忙插话:“阿父,不能继续北上吧?”
桓超侧首:“嗯?”
王峙抱拳埋头:“现右方还有北敌三千余,据报是他们最精锐的部队……”
王峙话音未落,桓超已将宽厚搭于儿子肩上,制止他再说下去。
王峙抬头看他,敌军三千精锐,不可不防。
桓超笑道:“那块骨头,我安排了王将军去抵御。”
王峙眸中一闪,派王巍去?定是场硬仗,二翁的手下会死伤惨重……想到这,他突然都明白了,桓超也知道是场吃力不讨好的仗,所以才派王巍去。
王峙还想说什么,底下已有小校来报,说王将军率军来领命。
桓超道:“嗯。”
不一会儿,马蹄声声,整齐划一,王巍策军向此处汇合而来。近前见得桓超,翻身下马行礼。桓超竟也受了,而后道:“老将军请起。”
王巍抬首,先看向桓超,而后望向王峙,竟满脸都是欣慰慈祥之色。王峙心中一恍,二翁真的越来越像阿翁,方才注视第一眼,他真真错觉王崇复生,牵马立在自己面前。
二翁和阿翁以前不相似的,到了老年,面相竟归了统一。尤其是笑时两侧嘴角那一瘪,像极了。阿翁是什么时候开始瘪嘴角的呢?从他掉了牙齿开始……王峙想到这,目光猛地追向王巍,可王巍早已侧首往右方追击去,他只见得二翁侧颜,腰背笔挺,面上坦然笑意。
桓超眯眼,见王巍走后,便下令全军继续北进。行不出三里路,又有小校来报,却是封密报,单独递呈给桓超。
王峙见信上插着雀羽,还盖有虎印,是十万火急之件。他便没多想,在桓超拆信时,直接问道:“阿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桓超读信极快,一如他果决地一次又一次决定。
“什么?”桓超似乎没听清儿子的问话。
王峙又重复一遍。
桓超已收信揣入怀中,哈哈大笑:“不算太急,等下一仗拿下后告诉你!”说完,桓超的笑意即刻收敛,策马向前,嘱咐王峙:“专心一点,等下遇到北人,就刀剑无眼了。”
王峙连忙应诺,专心致志跟在父亲身后,不再做想。
桓超面上不流露,心中却有隐隐担忧。北人狡诈,方才他收到的急报,便是有北人人马,于建康城中制造了骚乱,谎诈攻进城来。天子一下惊慌,失了判断,竟南狩先离。
城中百姓见天子都逃了,纷纷跟着逃出城中。
桓超其实很忧心王道柔,她这个人心软得很,十有八九会跟着跑出城。出去了可就远没有建康安全,山匪路贼,一个高门家的女郎哪里应付得来。但桓超贪功,眼见万人之上的功名唾手可得,岂可放弃数年筹谋。
便打算先拿下致胜一仗,再凯旋救建康,保护王道柔。
他知道儿子定力尚浅,若把消息告诉他,定会躁得像一匹被划伤的马,说不定会扯了缰绳,狂奔回去,救他的阿娘和娘子。
桓超需要身侧这个一同驰骋厮杀的爱子,做自己的左膀右臂。所以纵然王峙事后斥父,也不能现下告诉他。
桓超手勒缰绳,马步不停,指挥有序,心里却能二用,思忖建康事宜。他与儿媳裴爱谈言稀少,但能感受得到,她是个敢担当的女郎。婆媳同逃,若真有事,裴爱定会舍命维护王道柔。
这令桓超心内稍安。
桓超想到这里,不侧首,不摆头,只用眼角余光,不易察觉地看了王峙一眼——想来新婚小夫妻,结发不足一年,且无血脉。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魔奴应哀伤不大。
桓超把建康事利弊权衡完,便不再挂念,全身心投注到即将面对的战役中。
前几战王峙进步很大,但还得提点提点,桓超喊道:“魔奴!”
王峙收马左靠。
桓超目光锐利如鹰,给他讲解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及对策……
袁阳道。
这是建康城外的一条极长的南向古道,据说数百年前,有一位叫袁阳的官员外放,说是只放半年,便未携妻儿一同前往。
可半年之后,袁阳未归家。
他妻子便带着儿子,在这条约定的道上等他。
望穿秋水。
一年又一年,袁阳的儿子长大,成亲,又生孩子,孩子又生孩子,渐渐成了三十几口的大家庭,袁阳的妻子也老了。
但一家人每到约定的日落,仍会站在这条道上,等待袁阳归来。
终于有一天,老态龙钟的袁阳,拄着拐杖,由远及近,从一个小点变成了真人。许多子孙从未见过袁阳,一时全拥上来,一家人终得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