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峙身子前倾,一直是策马姿势,目视前方道:“什么事?”
“其实、其实建康刚有骚乱时,家里就有人北来送信。”
冲天明显看到王峙的马头一勒。
王峙将缰绳放松了些,继续前驰。
冲天吞咽一口,续道:“后来元帅也有派兵回来,保护我们,那时候夫人已经被劫走了。”
“驾——”王峙突然抽出马背上挂的鞭子,狠狠一鞭,抽在马身上。
他已经许久没动过鞭子了。
王峙到边境不久,就听见南方传来的消息,打胜的桓元帅突然不走了,停留在广陵,不再南下。
周遭谣言四起,都说元帅有将在外之心。
话传到王峙耳中,冲天难免要焦虑几句,王峙见庄晞在场,却道:“没有的事,阿父是为了等我,才不再走了。”
庄晞闻言,旋即回道:“那我们要快些救出阿爱,不给元帅添太多麻烦!”
北地。
临南边境。
这是一处民宅,五进五出,说实话,装饰布置,不比普通的汉人宅邸差。
这是令狐然安置裴爱的住处,第一次进门时,裴爱着实惊讶了一番。
令狐然瞧她模样,笑道:“怎么,以为我们北人都住帐篷么?”
裴爱被说穿心思,垂头不好意思。
令狐然冷哼一声。须臾,他走近她,道:“其实我们除了住帐篷,不识字,还吃生肉,养狼做狗呢!”
裴爱知他是在捉弄,回身瞪他一眼,估摸错了两人距离,一下子撞到令狐然身上。
令狐然伸双手,扶住她。
而后她后退,他放开,空气忽然变得有些稀薄。
裴爱挑了一把远处的椅子坐下,可能是最近赶路太多的缘故,她除了嗜睡困乏,口味奇怪外,还多了一样怪处——容易腰酸。
她坐在椅子上揉腰,令狐然看着她。
她抬一眼,同他搭话:“没想到北地不太冷啊。”
令狐然冷声接话:“你以为多冷?”
“千里冰封,北风呼啸?”
“呵——”令狐然道,“我们这才离你国家多远,不跟广陵之流,差不多天气?”令狐然轻蔑道,“不过这里倒是比广陵雨少。”
“我们离了多远?”裴爱试探着问。自从过境令狐然联系上北人,就给她蒙了眼,不知路带来。她只觉得没走多远,就住下了。是离境十里左右?还是二十里?
她想从令狐然嘴里套出来。
意图已经被令狐然察觉到。
但他不点破,继续同裴爱聊天气:“不过真正到了北地中央,的确如你所说,北风呼啸。若是去我们北境之北,那更不得了,呼口气都能给你冻成冰柱子,到了六七月份,还得穿棉袍。”令狐然讲得声情并茂,甚至走过来,给裴爱看他新换的袍子。
袍子倒是漂亮,褐色锦缎做的外头面子,衬得令狐然华光溢彩,但裴爱一扫之下,竟发现令狐然袍中偏下,挂了一个小口子。
新袍子,可惜了……她心想,又盘算着若想从令狐然口中套出消息,是不是得先讨好他?
裴爱便道:“你袍子挂了个口子。”说着一指。
令狐然低头一看,果然。
裴爱道:“我帮你补补吧。”
令狐然身体僵硬。
过会,褪下棉衣,犹豫着递给裴爱,目光始终着在她身上,从脸庞扫到身上,又扫回去,不曾离开。
的确是个小口子,裴爱早在屋内见过摆着的针线,很快穿针走线。令狐然看着,北地常常下雪,却少雨,只要无雪便是大晴天。那阳光仿佛不要钱一般泄进屋内,照得裴爱脸颊上,淡淡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令狐然突然想,家,也许就是这个样子。
他摇了摇头,自己不是个需要家的人。
裴爱补好后,笑着将棉衣还给令狐然,令狐然一面穿衣,一面问她:“对了,你冷不冷?要不要也添一件?”
裴爱一脸寻常道:“想来是离边境近,到不觉冷。对了,这里到底是离得多近?温度竟无多大差别?”
她的语气也是轻松的,拉家常般。
令狐然却陷入沉默。
裴爱偷偷去瞧他,令狐然却已移开了目,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虚无之处,缓缓道:“这里离境十里不到。你也不用绕着弯子打听这些,我放你在这里,就是等着愿者上钩。”
良久不闻裴爱接话,令狐然忽觉心头不快稍缓,转回头看向裴爱,咄咄还要说得更明了:“我等你那位不知该姓王还是姓桓,或者姓别的什么的夫君,公然越境,进犯我国来救你!对了,你说你大人公会不会来?如果他能来,堂堂一国元帅,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