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裴爱睡得香甜,王峙却做起噩梦来。
他梦见一女站在花丛中,姹紫嫣红,两眼垂泪,直直唤着前背对她的一长身男子。那男子却不理她,左拥右抱。
梦中的王峙走近细看,男子竟是桓超,左右搂着的女子均无目,而那身后咫尺天涯,凄凄垂泪的女子,竟是阿娘王道柔。
王峙心惊,而王道柔两眼的泪,却突然变成了血。
王峙吓得冷汗涔涔,却仍陷于梦境不醒,转瞬之间,他竟自己变成了王道柔,成了男儿之身,仍在花丛中,百花却在一霎枯萎。前背对着他的桓超,突然变成了窈窕女儿身,他再唤时,女郎转过身来,竟成了裴爱。
裴爱当着他的,搂抱两位陌生郎君。
仔细瞧,两郎君还都相貌出众。
王峙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这回梦醒了。
动静太大,裴爱也被吵到,迷糊睁眼:“怎么了?”
王峙道:“做了个梦,太气人,把自己气醒了。”
裴爱迷迷糊糊瞧着他嘟嘴、捋胸,心想这人都快做父亲了,有时仍似少年,还被自己的梦气到不行。
“快睡吧!”她说着,左手在黑暗中熟练去抓王峙的手。
柔荑握住,似清风吹过心头,王峙平静下心绪。
关于桓超的事,他暂时放下,却未完全放下。
后来陆陆续续去查了些,游妃娘娘见桓超的事,似乎天子是真的知情的,两人似真无私情。
到了九月份,天子身子好些,能够出宫,登高赏秋,游妃相随,邀请了一班臣子家眷同行。
其中便有桓超夫妇和王峙。
裴爱本来也该出席的,但她肚大,只能留在家中。好在王峙接了裴夫人来,冲天打下手,帮着照顾一天。
建康的山都在城外,虎踞龙盘,对一条大江。桓超因着最受宠,与夫人紧跟在陛下游妃之后,走在臣子家眷的第一排。
王峙惴惴跟在后,时而见天子与桓超交谈,时而见游妃与桓超交谈,时而又见游妃与王道柔交谈,每一回闲聊开始,他都心惊。
但这对话双方,却坦然、融洽。
王峙跟了半路,慢慢觉得疑神疑鬼的只有自己。
山路且长,到了半山腰,天子御驾歇息,众人都随在左右。
王峙瞧王道柔一路陪着,不敢在天子前饮水,这会抬手袖遮,吞咽一口,想来是极渴了。
他心疼母亲,悄悄将她拉到一边,给她谋了杯水,远离背对着天子饮下。
这是母子间不为人察觉的举动,桓超未动,始终陪在天子不远处。
天子坐在最高的御驾上。
桓超坐在左下方,也有个矮凳,他倒是不介意姿势,弓着双腿,分开叉着,先微笑注视着天子和游妃亲昵耳语,而后收回目光。
注意到王道柔和王峙都不在了,桓超环视四周,寻找这对母子。
就在这时,一女郎不知何时,绕到桓超身后,笑道:“哥哥,一月未见,别来无恙。”
桓超回头,听声见人,却是这回随行谢紜的嫡妻,桓芝。
谢纭也算近半年来,建康的风云奇人,之前他同桓芝生下的混账儿子谢让,在广陵蓄养外室,当众出口,按理说已有污名,却不知这半年用了什么手段,竟新任上谢家家主了。
这桓芝,是桓放之前妻子的女儿,与桓超异父异母,却有兄妹之名。
桓超被李氏带进桓家,与这些虚名姐姐妹妹一处混养了十几年。
桓超斜眼瞧着桓芝,勾唇一笑。
桓芝窕窕道:“我在后头看你家魔奴,那一双眼睛,仿佛狠狠生了钉子,钉在娘娘身上,是有多恨?”
桓超敛容,眼珠玩味一转。
桓芝以袖子掩,笑道:“好笑啊,魔奴要替他娘寻仇家,却找错了人!”
平日谢纭敬爱桓芝,极少舍得她操心。桓芝自己也是个只爱自己的,混账儿子不管,只爱沐浴养肤,因此一张脸光滑无皱,虽神态渐老,却风韵犹存。
第64章
桓超并不惊慌,反倒如桓芝一样,笑得得意,虽样貌不同,神态上却肖似兄妹。
桓超笑道:“芝妹,你找的借口忒拙劣了。我儿魔奴,性子是有些冲,但今日我可瞧得分明,他目之所及,无一处不妥。”
桓超是多心多意人,之前一路上山,他应承天子,与众人谈笑,照顾王道柔,同时也有留心观察儿子。王峙的表现还算满意,人前人后,均未露出过分目光。
其实要非常有心才能留意到,他稍稍注意游贵妃多些,但神情始终是柔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