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顶上黑了一大块,似一块夸张的墨迹渲染开,顺着乌黑一角往下,是被潮湿腐蚀的半年墙壁,连带正罩底下的那尊小神,本是红脸,现在都半边乌黑。
裴爱判断,这是座香火不旺的小观。
不知他来到这里,是有何案?要与何人接头?
裴爱眼前一黑,糟糕,令郎第二回 打晕她。
她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幕,是自己不受控制,倒入一脸笑意的令郎怀中。
裴爱再醒来,自己已经在郡守府里了。
躺在卧房床上。
她虽仍迷迷糊糊,但瞧见熟悉的帷帐和被褥,瞬间安下心来。
再定睛一看,王峙手撑着脑袋,坐在床边。
“卿卿。”裴爱开口,却发不出声。
怎么嗓子还喊不出来,难道令郎未解她的哑穴?
不对啊!明明解了的,是又重新点了?
裴爱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四肢僵硬。
她连忙去感受自己的脸,果然,视线模糊是因为眼睛是歪的。
接着,意识到自己嘴巴稍稍歪斜。
令郎竟真给她下了百足之虫。
虽然知道有解药,此刻裴爱的心仍是不可抑制地慌了一下。
一害怕,又要哭,却发现受毒药影响,连眼泪都没了。
冥冥之中,王峙许是感应到家人醒来,回首侧身,凝视裴爱。
她发现他眼眶红红的,应是哭过。
裴爱难过,他是她心中的男子汉,小霸王,哭什么,与他不配。
王峙与她双目胶着,哽咽道:“莫怕,冲天已连夜赶往陈家,去要解药了。”
他这么一说,裴爱便对晕过去后的事情通透了大半——那令郎一早便定了决心,要将她灭口。下了真的百足之虫,且将她丢弃在道观里。
随从们定是许久等不到她出来,进去查看,发现昏迷的她,带回府中。
而她和王峙都亲历过萧老夫人中毒案,王峙一见她的样子,就猜出中的什么毒,迅速命冲天赶去陈家。
建康到广陵,单人策马,若未遇到阻拦,来回最快三日多。不知她昏过去几日,冲天应该快回来了。
裴爱无法发声,心中对王峙温柔默道:莫慌。
尤其不要哭。
她会好起来的。
这回,王峙却与她失了灵犀,满面忧容,尤其是他的两眉,长长皱着,愁云化不开。
接下来等冲天回来,等了整整一日。
这一日里,王峙未去上朝,一直衣不解带照顾裴爱。
她无法进食,但不吃又会饿到她,王峙试了拿调羹喂她,从缝隙里流进去一半,两边嘴角渗出来一半。
他掏出绢帕给裴爱擦嘴,接着,裴爱就瞧见清澈的泪从他眼角滑出来。
王峙自己喝了一大口,俯身向下,哺给裴爱。裴爱是能感知到温粥的味道的,还有些咸咸的,那是他流下来的泪。
期间,庄晞来探望了一次,王峙没让他多坐,且心思也不在庄晞身上。
庄晞识得,主动告辞了。
等他走后,王峙同无法回应的裴爱道:“旁人来替我照顾你,都不放心。”
好在冲天第二日便到了,他都没有禀报,直接逾矩破门而入,整个人往前一扑,趴在地上。
手上紧紧攥着一颗药。
王峙将药从冲天手上接过,随后,疲惫不堪的冲天便闭眼睡去。
王峙一人,将裴爱扶起,用肩膀托着她,他额上都渗了汗。继而将药塞入裴爱口中,紧接着哺水。
裴爱缓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躺了一天一夜,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四肢上下,动作颇为僵硬。
王峙笑她。
又道:“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哦。”
他就半天没跟着,就闹出惊心肉跳的大事。
裴爱能说话了:“多谢夫君。”
王峙整个人僵住,裴爱以为他会高兴,哪知王峙反倒生起气来:“干嘛同我说谢?”
生分!
他看她一眼,想起这些天裴爱所受的磨难,那一丁点不悦旋即消散。
温柔地,拥住她。
裴爱依怀道:“这回换你照顾我了。”
之前受伤,是她照顾他。
王峙道:“如果可以,我永远不要。”
不想她受到伤害。
裴爱心头还有重要事,拉着王峙,与他讲玄妙观的事情,又问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他可以调查?
话到这里,王峙却避开裴爱的目光,只道:“你刚解毒,先安心休养,其它的事日后再说。”
任裴爱再怎么问,王峙再不答话。
他又日夜守着她,许是一朝蛇咬,十年怕蛇,竟不允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