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狂又看向他的脚。两只光着的小脚丫,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穿自己的拖鞋,按道理讲,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双脚也一定是娇嫩的,可是面前这两只小脚几乎和娇嫩沾不上边。
它上面的疤痕,太多了。多到触目惊心,特别是脚趾关节处已经有了薄茧。
它绷脚尖的时候,无论是大脚背还是小脚背都让人一眼能识别出这是一个从小学习芭蕾舞的孩子。工作狂瞬间想起他家里那一间带有大镜子的房间,原来那就是孩子的练舞房。
“叔叔,你别送我走好不好?我好乖。”男孩儿还在转圈,仿佛变成了八音盒上最漂亮的那个装饰品,脆弱得摇摇欲坠,马上就要从八音盒的玻璃板上滑落,需要被人接住才行。他尽量踮起脚尖,两只手向上方伸直,还变换了两个手位。
“我会很乖的。”他喃喃地说,真实的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成了大人面前的转圈机器,嘴巴里还振振有词,“一大大、二大大、三大大、四大大……”
一边给自己打拍子,一边看着工作狂的脸色。泪水像是控制好了的,一说大大,就掉一颗。
“你……”工作狂在这一瞬间里,确实想不到能说的话。
公司的困境、身体的疲惫、爱情中的困惑还有兄弟情的背叛,如同一把生锈的铁刀插在他的胸口,就算他忍痛拔掉,铁锈带来的感染还在,始终侵蚀、吞噬着他大部分情感接受,一直让他困在麻木的状态里。有时候,他多希望自己现在是一个35岁的成熟男士,一个商业大佬,一个可以运筹帷幄玩转人心的精明老板,那样的话,或许自己还不会这么难过,在遭受到重创之后,可以快速地爬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社会远比他想象中难以驾驭,25岁的年龄扔进大染缸有可能变成小白鼠,他从小自诩骄傲的资本好像不顶用了,一时间困惑起来,很难抽离。
但是这个小孩儿,把他这一刻的大脑清空。他看着他的时候,麻木了好久的心好像开始启动。
已经准备变成石头疙瘩的心脏,开始软化。
“先等一下,你为什么穿这么少?”工作狂放下心头的烦闷,把他抱起来,“穿这么少会感冒。”
会感冒么?他也不知道。反正自己和弟弟都是皮蛋,很少感冒。
“我不会感冒的,我身体很好,我会一直不感冒。”男孩儿甩着头说,泪水从他漂亮的眼尾甩了出去,“叔叔,我身体很好的,从来不感冒,你不要把我送人好不好?我想爸爸妈妈,我不要别人。”
“可是……”工作狂犯了难,“可是叔叔也是别人啊。世界上没有人能代替你的爸爸妈妈,但是我会帮你找一个非常好的领养家庭。在那个新家里,你会有一个很好的新叔叔,还有一个新阿姨,或许还会有兄弟姐妹。他们会继续疼你,爱你,照顾你。”
“不要,不要。”男孩儿哭得发梢直颤悠,本来他就是自来卷,“我不要,他们会打我,会骂我,会……会不给我吃饭,不带我看病。如果我感冒了就会……病死。”
到底是小孩子,难免说漏嘴,工作狂忍不住笑了,自己可真是幼稚,公司的漏洞一早没发现,现在开始在孩子的谈话里找前后矛盾。“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会感冒么?”
“我……”男孩儿瞬间闭上了嘴,啊啊地张了几下,发现自己说不过大人,哇一声哭得更猛。哭猛了之后他就开始往大人的胸口上靠。
工作狂又慌了神,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手足无措。原本以为自己的亲生弟弟就很爱哭了,怎么这孩子比弟弟还能掉眼泪?
“叔叔你不要扔了我,我好可怜,我感冒就会死掉的。”男孩儿语无伦次,差点哭到咬了舌头,还大声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你不能忘了我的名字,但是你可以叫我小芭蕾,我爸爸妈妈都这么叫我的……我……我现在就感冒了,我好可怜啊。”
说完,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他还真打了一个喷嚏。不能是个小作精,还是一个说来戏就来戏的小戏精。
“小芭蕾……这名字倒是挺适合你。”工作狂揉了揉眉心,不管怎么说,今晚可能都要带孩子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芭蕾一直哭了好久,哭到整个人没力气,哭到打蔫儿才松开自己的手。可是他拒绝回客房睡觉,在他看来,那里太大太冰冷,虽然什么都有,可是就是让他害怕。这件卧室就很好,虽然也是很大很空,但是多了个人就是不一样。
“叔叔我躺好了。”小芭蕾撅着屁股钻进大床的被窝,像个不断移动的小山丘,拱啊拱啊,终于拱到了枕头前方,露出了柔软的头发,“叔叔我困了,你躺这里睡,这里睡,你要是冷了,晚上可以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