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眉目冷淡,语调柔柔。
檀瑾宁见她如此,不费尽心思留下自己,却要把他往外推,胸中便好似挤压着一团燥郁。
“我已有数日不曾往后宫来。”
檀瑾宁道。
他话里的意思,是他这几日一直独处,并未召见过任何嫔妃,连赵惠然都不曾。
华玉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可是,他去谁宫中,与她并不相干。
“既然如此,皇上更应该去淑妃宫中,想必她日日期盼皇上......”
檀瑾宁忽然扬起声调道:“休要再提她!”
华玉噤声,微讶。她瞪圆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檀瑾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的情绪突然变得这么大。
往常,皇上疼爱赵淑妃,可怎么今日看他的脸色,似乎连赵淑妃的名字都不能提起......
很是令人费解。
华玉悄悄抬眼,暗自揣度。却猜不出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
檀瑾宁的头部仿佛炸了一声惊雷,他视线呆呆地注视华玉。忽然伸手按住眼侧的位置,他颤着声音道:“我好像认错人了......”
华玉问道:“什么认错人了?”
檀瑾宁的身子本就不适宜饮酒,不过半杯就已经醉醺醺,他脑袋如同炸裂般的难受。再站不住,顺着床沿滑落在地,半蹲半坐在地上。
华玉站了片刻,蹲下身子看他。
檀瑾宁脸颊薄红,视线朦胧落在华玉身上:“我此前一直断断续续做一场连续的梦,梦里我跟一位女子很是恩爱,可是醒来,我却记不起那女子的名姓,甚至她的面容。直至那日,我在掬水亭看见赵惠然,隐隐觉得她就是梦中的女子......可是,可是我在几日之前,终于看清了梦里女子的脸......”
华玉白了脸。
檀瑾宁继续道:“是你。”
华玉的四肢突然发僵,她的掌心沁出薄汗。檀瑾宁的目光变得温柔又深情,隐隐透出悔恨。她移开目光,轻喘了片刻,忽而抬眸直视檀瑾宁。
“都是梦。是假的。”
“怎么会?梦里很真......”
华玉笑道:“皇上都说是梦了,怎么会是真的?我入宫不过才半年,与皇上总共不过见了几面,倒是赵淑妃,她与你相伴数日,又为你怀有一子,皇上方才对我说的那些话,若是被她听见,该伤心了。”
檀瑾宁听进了华玉的话,与此同时,他对梦中的情景又深信不疑,这样撕裂般的感受让他整个人陷入了混沌。他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假,只顺着华玉的话问:“真的只是梦?”
华玉语句肯定:“是梦。皇上喝醉了,睡一觉醒来就会想明白了。”不等檀瑾宁说话,华玉已经叫了福全进来,福全将檀瑾宁扶到了床上。
檀瑾宁沾床睡过去。
华玉站着。许久才吐出一口郁气,坐在窗边的小凳上,以手撑头。
就算不是梦又如何?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路,走一遍就够了。
月色寂寂。困意袭来,华玉渐渐睡过去。
......
与此同时。慈恩殿内,檀云秋坐在廊下,仰头望月。
青松道:“周成此前对您百般不敬,仗着有太后做倚靠,屡次弹劾您,早已惹人不满。当时事发时,工部侍郎陈鹤、虎威将军王勇都在旁边,俱未出手,任由周成被乱民轰拽下轿,就算他此行回来,再入朝怕也是不能够了。”
檀云秋的面颊藏在狐领内。他嗯了声。吩咐道:“既然他卧床,这份差事便给了陈鹤,让他务必处理好。”
青松应声:“小人领命。”
陈鹤通水利,水患一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只因陈鹤是檀云秋身边的人,多为人所忌惮。檀云秋已然一手遮天,若各地都由他的党羽把持,天下岂非乱套?朝中有少数人暗暗支持太后,妄求太后能压制住檀云秋。可这样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先不提皇上对檀云秋信赖如同亲父,就凭太后一妇人,娘家只有有名无实的高国公,又何来权势抵抗过檀云秋?
他登不登位,只凭他愿不愿意。
至于允了周成去浙州,也不过是想要他受点教训,与檀云秋作对,无异于虎头拔毛,性命堪忧!
檀云秋垂眸,双手拢在袖中。
青松领命离开,茂竹仍站在旁边。
檀云秋忽然开口道:“现在几时了?”
茂竹回道:“已经三更了。”
檀云秋的眉眼渐渐冷下去,如同覆盖层薄薄的坚冰。他披着厚厚的氅衣,高大伟岸的身姿囚在四四方方的轮椅上。他眉目清俊,却难掩戾气横生。他唇如点朱,此时却显得有些僵硬。从晨间看见那一幕后,胸中压抑着的郁气,越滚越大。他蓦地伸手,用力按压几下额头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