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玫瑰(83)
抢砸、打人,一个女孩跟岑桑差不多大,被一巴掌打翻在地,倪永长勒令那户人家交保护费。
哭喊、谩骂、尖叫,眼泪、鼻涕、血腥气,满室狼藉。
小小的岑桑,就在门口懵然地看着一切。
还有走进倪永长房间的妖艳女子,卧房门不关,浪荡声响传遍整个房子。
还有倪永长带岑桑参加过的酒局,酒局上陌生男人开着奇怪玩笑,乐意看岑桑听不懂又想看她听懂。
还有那个偷跑出去的雨夜,倪永长以小孩不听话名义,把岑桑拎了回去。
他笑眯眯地掰断岑桑的手指,在岑桑疼痛到晕过去、送去医院之前,凉凉看着她,“你一个小孩子能跑到哪里去?你再跑试试看?”
以及十四岁生日前夕,落在岑桑身上意味不明的眼光,和那一句“你也快满十四岁了吧”。
噩梦。
全是噩梦。
岑桑分不清自己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分不清自己是在酒会的休息室,还是在闪电交加的雨夜。
-休息室的门打开。
岑桑恍惚看见十四岁的傅戌时。
她真的见过十四岁的傅戌时,在白岛的饭店里。
少年身姿挺拔,面容还显稚气,却已能窥见其骄人气度。他和身边女孩说着话,眉目清疏俊朗。
曾经一起扮过家家酒的玩伴已有云泥之别。
他长成天之骄子,她却只是被困在深渊里的枯败玫瑰。
长长走廊,岑桑忍住了叫住傅戌时的冲动。
她静静地看着明朗少年和身边人走进一个包厢,包厢和傅戌时的未来人生一样盏亮,然后有个女人合上了那扇可以窥见包厢的门。
岑桑沉默顿足原地,然后重新回到布满烟酒气息之地。
真的醉糊涂了。
岑桑又看见十四岁的傅戌时被十七岁的傅戌时取代。
他还是明朗少年,只是长得更高、五官稚气脱下,再普通不过的高中校服,穿在傅戌时身上却显无限少年气。
教室窗户窗帘全拉开,阳光铺陈进来,十七岁的傅戌时不顾岑桑冷漠眼神,仍旧袒露明亮笑容。
他托腮看她做题,笑容懒懒散散,好多年不见仍旧自来熟地喊她“公主”,他问最后一大题怎么做。
怎么做?他明明会做。
只是找借口和岑桑说话。
岑桑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额前碎发桀骜不驯地翘起,他是最最明朗恣意的少年。
然后,再然后,十七岁的傅戌时变成二十七地傅戌时。
这个傅戌时真实好多,呼吸真实、讲话真实,拥抱更真实。
如梦交叠光影里,傅戌时伸手抱住岑桑。
拥抱很紧,气息吐露在岑桑脖颈,有几分痒,痒得让人心尖发烫又发疼。
傅戌时的脑袋搁在岑桑肩颈,声线有几分哑,他张了张口似乎有好多话要说,但顿了两秒后,只是喊她,“公主。”
岑桑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
-傅戌时知道岑桑喝醉了,并且醉得很厉害。
因为清醒的岑桑不会乖乖闷在他怀里,眼泪濡湿大半胸襟。她抽抽搭搭地开口,带着哭腔说她想回家。
傅戌时一整个胸口都因岑桑的眼泪和她那句脆弱的话而揪起,心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把岑桑抱得更紧了些,哑声开口道:“好,我们回家。”
去他妈的酒会,去他妈的社交,傅戌时带着自己的公主暂告离场。
酒店门口,李特助很快开车过来,岑桑却不肯上车,怎么说怎么哄都不听。
她揪着傅戌时衣袖,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上车。”
“你不要带我上车。”岑桑又重复一遍自己的话,话语已经带上哭腔。
傅戌时拿她没办法,轻声问她:“那怎么回家?”
岑桑盯着傅戌时的眼睛,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她睁一双湿漉漉杏眼,轻轻问:“你可以背我回家吗?”
这里离家很远很远。
但傅戌时没犹豫,他点头,“好。”
问特助要了外套和毯子裹住岑桑,傅戌时背着岑桑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晚风吹得人迷糊又清醒,岑桑像是醒了一点,又似乎更醉。
她趴在傅戌时宽阔脊背上,迷迷糊糊地开口:“傅戌时?”
“嗯。”傅戌时应声。
岑桑歪了歪脑袋,有点困惑,“你怎么会在这?”
“因为我要陪着你。”
“你为什么要陪着我?”
傅戌时的回答不假思索,他把岑桑往上颠了颠,让她趴得更稳些。
他道:“因为我喜欢你。”
沉默。
只有晚风吹过的声音。
脊背上有几分濡湿触感,岑桑终于开口,她嗫嚅道:“可是我很不好。”
傅戌时脚步微顿,而后继续背着岑桑朝前,他郑重地开口道:“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