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太太约了我小叙,说是碰巧得了些上好的茶叶。”老夫人闲闲提起:“待会来到咱们府上来,画意也是个爱茶的,便一道跟来了吧。”
画意站起来微屈膝称谢,心中已有了计较,这李家,不就是淑妃的娘家么?
对於所有想入宫登青云之上的女子来说,淑妃就是她们的模范与敌人,宠冠后宫,虽不算多子多福,但她只生了一个孩子,便把其他皇子比了下去,俊秀聪明的宁琰深得圣心,连皇后所出的皇长子都难以企及。
挽着粉帕的手微紧,她娘的意向,不正是嫁入皇家,从此平步青云?
比起年过四十的当今圣上,一个有机会登大殿的皇子不更适合年轻貌美的她?
见王氏面露不愉,老夫人又补了一句:“不过是后院女人闲时一聚,若王氏不愿意画意来凑这个趣,那就罢了。”
画意谢过老夫人后坐下,握着娘亲微凉的手,抬首近乎哀求的飞去一个眼神。
王氏被宝贝闺女这么一看,顿时没了脾气——她的确想女儿入宫争宠,但让如初萌芽的娇嫩花朵嫁给一个与爹爹差不多大的男性,也太残忍了!王氏对谁都能狠下心,但对画意就只剩下一滩母爱,所以在名利与女儿间,她选择了后者。
“我岂会逆了老夫人的美意?我也该谢老夫人照看画意才是。”
“嗯,你说这话就生份了,都是一家人,别谢来谢去。”
嘴上这么说,老夫人的笑容却美滋滋的,显然也觉得自己为孙女谋求了一个好姻缘。
喜宝原主对婚嫁事不上心,只会哀叹世上没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所以对於哪家适龄男子,她是一点记忆都没有,而老夫人与王氏又说得隐晦,喜宝便以为真的只是茶聚。
老夫人替画意挑的,便是当今最得宠的淑妃所出之子,二皇子宁琰。
淑妃虽说受宠,但出身不算高贵,李家在长宁久居,但一向没个有出色的男子,淑妃之父还是在女儿受宠后被一提再提的,才勉强当了个内务府之主官,但要是和皇后的娘家比,那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皇后欧阳氏,欧阳一族那才是真的显贵,其父是丞相,股肱之臣,其兄是镇守北方的威远将军,连最年轻的小伙站出来精神气都不同,也幸得皇帝是个心宽能纳贤的,不然早专注於斗外戚了,亦有人认为,欧阳丞相与皇帝自小一同玩耍学习,感情比亲兄弟还深厚,自然不会怀疑对方。
可惜皇后会生不会教,在强力的娘家教养下,忠直的皇后养出了个温柔平实的皇长子宁昭,本来嘛,身为皇子,这个平凡也能被吹成仁厚有德,可当淑妃之子一长大,骑射诗文,甚至是偶尔的皇帝考较政事,都狠狠压了兄长一头。
这一对比,宁昭就像个漂亮秀气的小萌货,被皇后护得死死的,怯弱秀气得不像男人。
二皇子宁琰虽吊,淑妃的娘家却普通得很,和皇后的外家一比,更是寒碜。
所以二皇子妃的人选,自然得往家境吊的里挑,画意作为萧尚书嫡女,正妃是当不了,侧妃倒是可以说说,只要得到淑妃首肯,画意便有可能一跃成皇家媳妇。
想及此,画意秀雅的脸便红扑扑的,忍不住往两个妹妹瞥去,暗生优越感。
老夫人笑眯眯道:“我是见画意爱茶,又好诗文,才把她带着的,若是琴意喜宝你们亦想凑个趣儿,那便得答允祖母要得得体体的,特别是琴意,不许乱发脾气。”
“我才不会乱发脾气呢!”一听是在说自己,琴意没经过脑子张口就来,随即想起自己是在跟老夫人说话,就认了个怂:“咳,不过茶聚向来是姐姐所喜,我便不去……自暴其短了。”
老夫人忍俊不禁,转头看向喜宝:“四儿呢?想来吗?”
喜宝侧头一想,这种聚会见的都是对方的女性家人,连背后的真正目标一根毛都见不着,她相貌普通,不算出彩,便不去当这个衬托物了。
她随口答到:“四儿自知不足,还是不去玩乐,待在房中勤练女红了。”
这敷衍的话却很得老夫人心,不盲目争出头,是个本份的,她连连夸了几句,便手上一只玉镯送与喜宝,色水通透。
☆、第007章
对女子来说,婚嫁,是跟投胎一样的。
后果不可逆,事关下半辈子是贫或贵,而且通常与美好想象相距甚远。
只要能让自己嫁得更好,这些女人是没什么干不出来的,无论是喜宝还是她这辈子的姐妹们,都为寻求一个好夫婿而不择手段,不惜做低伏小——把赌注都压在男人身上,很没出息?
可惜地,这就是这时代的法则。
只会抱怨‘如果我拥有和男人一样的资源就能成功’只会成为时代巨轮的牺牲品,在质疑规则之前,先要利用它去为自己谋求福利,待你名成利就,家财万贯,别人才会来听你说话。
而画意是这个古代女性的典型,她在用她的方法来使自己的地位更上一层,通过婚嫁来达成阶级流动。
当日的茶聚喜宝不在场,不过从大姐回来之后喜形於色的熠熠美目,都轻易能感觉得到应该谈得很不错,王氏亦被她女儿彻底说服,喜滋滋的模样比以往宽容得多——还有四年左右才到出嫁年龄,就足以让她兴奋至斯。
大抵后院的生活太无聊,每次三姐妹的下午茶聚都离不开‘李夫人的高贵大方’、‘李太太多么喜欢大姐’和‘二皇子殿下多么出色’,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觉得落俗套。
“四妹。”
达到了目的,画意的微笑看上去也真心实意了不少:“你没来真的太可惜了,李太太非常亲切高贵,学识渊博,你们一定能谈得来的。”
喜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太可惜了。”
“哼,你可别妒忌姐姐。”
“三姐你想多了。”
琴意冷哼别过头,半晌见她不来哄自己,便换了个话题,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你不在可不知道,李太太多喜欢咱们大姐呀!还送了一盒云纱胭脂给大姐呢,李太太出手大方,真是羡煞旁人呐,这般温柔大方的太太教导出来的女子,必定也是位好婆婆。”
喜宝听得好笑,这是要嫁人呢,还是要嫁给人家婆婆?光看了人家娘亲一眼就觉得嫁给她儿子很幸福,婆媳关系虽重要,但处在中间的男人如何处理亦很重要,不过也罢,眼前这俩还是含春待嫁的少女,无知些许也是合理儿的。
“我可不知道那天三姐你也在场。”
琴意一噎:“我与大姐感情好,她一回来就告诉我了!”
喜宝偏头朝画意笑笑:“竟是我与大姐生份了。”
“莫要乱说,只不过是我与琴意住得近些罢,这不,就来跟四妹分享了么?”
画意轻啜一口清茶:“四妹这回像是身子真的大好了,以后也是要多走动走动,这才好寻户好人家。”
喜宝笑意渐深:“这还得多拜托拜托大娘才是。”
画意眼中骄色更甚,她本在王氏教导下心思比同龄人深了一层,又没有妒火中烧而导致理智全失,平日在府中明明娇贵如掌上明珠,但偏是比三妹还平易近人,这回亲事有了着落,只要萧府不突然败落,萧尚书不遭降职,这亲事都很是稳固,画意的优越感便忍不住露︱头。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拜托呢,不过一切还得看四妹自个儿争气了。”
“我自是晓得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对‘衬托物’都更和颜悦色起来。
待一月一次的到城外悟惮庙参拜吃素菜的日子,画意更是提早提醒了喜宝,让她打扮得素净些,行事亦要记得忌讳,并委婉告诉她绝不要装病,悟惮庙有大夫长住,看见有人晕倒,肯到要诊上一脉的,在外人面前丢脸,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不剩了。
换了个芯子的喜宝自不会没事找事,这个她期待已久的日子来到了,又能在外面透透气儿,何必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