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列尼热恋季(192)
卖西瓜的店里,门口摆着一筐被午后阳光晒得软趴趴的胡萝卜,蔫头耷脑的,陆星寒皱着眉头,从底下翻找出七八根稍微过得去的胡萝卜,回来顺便去自行车棚那儿待了一会,尼克见他手里拎着一塑料袋胡萝卜,高兴得疯狂甩马尾。
给尼克喂光了胡萝卜,又去一楼的卫生间洗了个手,便老老实实在教室外等陈诗酒下课。
透过玻璃窗,看见陈诗酒在黑板上写板书,正在教一首古诗。
她倒有趣,不教孩子怎么拆解古诗,而是在投影仪上放了个中国地图,跟孩子们大张旗鼓地发散式讲解这首诗在什么地点写的,以古诗为切入口,认认真真、非常详尽地跟孩子们讲解当地的地形以及风土人情。
那首诗是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而后又引申出蜀地的名菜,吃货汪曾祺笔下活色生香的川菜,说完吃的,又话锋一转,罗列出相关蜀地的名诗佳句都有哪些,以及哪些叫得上名儿的诗人是蜀地出身。
这很学霸式思维,不拘泥于诗的本身,天文地理侃侃而唠,更像是一节中国百科全观课。
直到课堂最后十来分钟,陈诗酒才回到诗的本身,给学生讲解这首诗具体表达的意思,重点词是哪几个,以及相应的考点估计会怎么出。
陈诗酒把自己当年那套应试的答题模板在黑板上板书了下来,条理清晰,字迹工整,分级序号都有强迫症似的一层一级铺写好。
陆星寒这会儿突然有点为将来的孩子愁,孟董年轻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有强迫症又刻苦发奋学习的女人,管教孩子严厉之余,总是缺乏一点活泼的母爱。
别人家的孩子,刚学会自主吃饭,吃得满桌子都是饭粒,母亲可能会在边上拍掌叫好,满心满眼都是孩子居然能自己吃饭了,可太了不起了!而他记得很清楚,可能四岁吧,那会儿都是保姆给他喂饭,孟董偶尔拨出来闲心管管他,见他长到四岁还不会自己拿筷子吃饭,就绷着脸让他拿勺子练习自己吃饭。
那顿饭他吃完了,自我感觉表现得不错,但孟董对着桌子上狼藉一片的饭粒和汤菜,显然是不满意的。看他的眼神也不是很友好,嫌弃,却因为是自己亲生的,又不好太明目张胆流露出嫌弃的意思,便含含糊糊地捏着那股洁癖的腔调说:“下次还是自己吃饭,不许人喂了,不然这漏掉的下巴永远堵不上。”
没有得到应有的表扬和鼓励,其实那时候自己应该是挺受伤的,不然这件事,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深刻记在脑子里呢?
心底里其实还是挺渴望孟董的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着了道,居然冥冥之中也找了个跟孟董一样性子的女人,真是逃不过真香定律。
陈诗酒,一个性格既像孟董又像陆穗的女人,二者的结合体,喜欢的人身上总是有似曾相识的影子,光是她在他眼前晃悠,便让人觉得安心。
他与她不见外,从一开始就不与她生分,不设防,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就是一心一意想对她好,好像正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家人熟悉的影子,于是也想着顺理成章地把她变成名正言顺的家人。
陈诗酒为了避免尴尬,上午最后一节课前给唐恒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和陆星寒中午出去吃,言辞比较委婉,陆星寒是外乡客,她作为东道主得领着他去吃鹤因地道的美食,是以今天午饭不能像往常一样陪他一起吃了。
唐恒微信回的很快,表示自己今天胃不太舒服,中午去边上小饭馆点一碗疙瘩汤就行,让陈诗酒不必惦记他。
懂的都懂,人家两口子二人世界,他犯不着那么没眼色杵在人家中间当电灯泡。不过陈诗酒确实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上高中那会儿,就瞧得出她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因此也特别能将心比心,照顾到旁人的情绪。
这大抵就是敏感人格的弊端,其实有时候完全没必要顾全周边人的情绪,大可以自私一点,别人也没有立场指摘些什么。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唐恒苦笑了一下,她是不想伤害到他,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正因为她的体贴与细心,让他受到了二次伤害。
“我的西瓜呢?”陈诗酒捧着教案一出来就问。
眼睛不由落在他空空的双手上。
跟个孩子似的,净想着吃,陆星寒笑道:“在门卫大爷的冰柜里。”
陈诗酒忽然间嗅到了什么东西,渐渐蹙起秀眉,还没开口,陆星寒马上撇清关系说:“不是我抽的,门卫大爷,我给他买了包烟,你还没下课,人家顺便留我坐了一会儿。传达室里吞云吐雾的,我头发上和衣服上粘的全是烟味儿,不信你可以亲我,啊——嘴巴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