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每日听街坊动态,也算清苦之中的一点点新意。
阿诗讲俏皮话,“怎么没有星探找我做电影明星?好多人讲我长得像关之琳啊,我比她年轻,肯定靓得过她。”
“男人在床上讲话做不得数,你应当比我清楚。”
她用手肘撞她,咬牙坚持,“这是真话,我就是南街关之琳嘛。”
苏绮无奈摇头,认定眼前是个傻女,她抵挡得住男人花言巧语山盟海誓,仍旧要漏掉夸赞容貌的好句,视为真话。
果然世间女子所追求的,都是一样滑稽。
劣质音响传来的声音有些刺耳,名声很大的唱段——《香夭》,苏绮听着那旦角的词,手臂无声起了片鸡皮疙瘩。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身回谢爹娘
我偷偷/偷偷望/佢带泪带泪暗悲伤
我半带惊惶怕/驸马惜鸾凤配/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你知不知他们唱的是什么?”
阿诗摇头,“我听不懂。”
她只懂新鲜八卦,街角巷闻,哪里听过粤剧。
又有熟客在远处唤阿诗名字,苏绮挥挥手赶她走,独自蹲坐在门口,朝着远处音源的摊位怔怔出神。
唐涤生的《帝女花》,仙凤鸣招牌戏宝,苏绮恰巧听过。
可她不是长平公主,温谦良也不算周世显。
倒是觉得另外一段的唱词衬今日情形:
似旧梦重现/放落那穿金扇/相见若有缘
我微震心上弦/重揖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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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女子所追求的都是一样滑稽”这句话是李碧华说的。
第8章 Chapter 08
凌晨收铺,苏绮点过钱后习惯性找毛巾擦手,才想到晚上给温谦良擦鞋后她也觉得太脏便让他丢掉。站在垃圾桶旁,她犹豫几秒,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做出捡回毛巾的举动。
里间桌子上放着西饼屋的袋子,除了几块杏仁饼以外,还有一叠钞票。太子爷阔气,直接把钱包里所有现金塞给她。
这些年再难过的日子里,苏绮也没下得去狠心卖身,如今倒是阴差阳错卖给唐允。
再开解自己:没关系,够买几百条毛巾,也多过她半月所赚数额,欢迎太子爷再度光临。
第二天温谦良又来。
他提早下班一小时,亲自到中环一间日料店,带新鲜刺身、鱼籽寿司、翡翠茶碗蒸,配手酿梅子酒和一小盘果物,贴心送货上门。
一手一只袋,温谦良今日穿深蓝色西装,同记忆里分毫不差地俊朗温和,走进舆楼寒舍,这才是真的蓬荜生辉。
“我猜你定还没吃晚饭,顺路送来。”他朝她笑。
苏绮艰难开口,“你不要再来,好不好?”
“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
她不准他叫Pearl,不准他叫珍珍,宝珍当然也不可以,那他就不称呼她,宛如克制着深情一样封缄于口。
“不要让你Daddy知道,我如今只想好好生活。”
“Daddy其实很挂记你,当年他特地选了风水好的龛场安放骨灰,哀痛许久。但你不想他知道,那我便不说。”
她同他讲“多谢”,十分生疏的礼貌。
温谦良这次来又有些疑惑需要解。
他说:“我去年年尾返港,听说一件轶事,天后庙前有阿婆聚众自杀,好诡异。”
“我当然知道,毛姑是四阿婆之一,想不通她为何要这样做。”她眉眼之间仍有哀伤。
毛姑是苏家雇佣十几年的菲佣,陪伴苏绮从小到大,情分很深。六年前出事那天她发高烧,躲过一劫。
“Fiona……”
“Fiona?”苏绮惊讶地瞪眼,满脸难以置信。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轻叹一口气。他还是愿意选择相信她,顶多认为苏绮想找唐家报仇。
“Fiona也在其中,这不正常。”
Fiona是温家菲佣,苏绮当然认识,她记得Fiona有丈夫有儿子,并不如外界传言那样天后庙前自杀的都是独身阿婆。
苏绮说:“警署不准报社登阿婆真名,只有化名,我不知Fiona也在其中,当年我们两家交好,确实诡异。”
“Fiona已经离开温家多年,Daddy没当回事,可我查过,还有一位郑姓阿婆是唐太奶妈……”
“哦?和唐家有什么干系?还有一位阿婆呢?”
温谦良走近,牵她的手,不如记忆中的那般娇嫩柔软。即便她日日擦手膏多加包养,耐不住事事亲自亲为,定然比做苏家大小姐的时候粗糙许多。
“唐允并非善类,唐家龙潭虎穴,你不要轻举妄动。”慎重地加上了句,“我怕失去你。”
“温生,我不懂你在讲什么。”
“我在中环为你盘一间铺,地盘足够大,你愿意教小朋友弹钢琴还是做乐器行?或者如今年轻女孩钟意开花店,再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