溆陵惊雨(27)+番外
他的身侧娇软地跪着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女,纤白如葱段的手指正在剥一枚橙子。
橙香漾开来,充盈在车内几人的鼻尖。
“当时本侯是答应过放你和关逢春自由不错,只是你二人事没办妥当,且不说贺家那小儿,孙渺言那小儿子可是到今日都没有下落。”秦佥益开口了,顿了顿接着道,“都十年了,本侯差点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没想到你自己又找上门来。”
底下直直跪着另一名女子,虽是初夏,仍穿了一身严严实实的黛色长裙。
她闻言,身形微微动了,却没有说话。
“今日本侯心情好,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秦佥益吃了一瓣侍女喂到唇边的橙子,接着悠然道,“找到孙涯月杀了,并同慈镜一同护本侯平安过了立秋节宴。”
夏轻宜眼睫轻颤,秀气的眉头皱到了一起:“都过了十年,我去哪找孙涯月?”
秦佥益笑了:“这是你该操心的事,若找不着,就一辈子跟着本侯算了,反正慈镜老说他手里缺能用的人。”
夏轻宜听罢,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她望进秦佥益浑浊却看不清意图的双眼,道:“若我做成这两件事,您就放了我们。”
“这是自然。”秦佥益不以为意地又阖上了眼。
“那轻宜便退下了。”夏轻宜起身正要掀起车帘出去,却又转过身,犹豫道:“逢春他……”
秦佥益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不耐烦道:“他好得很。”
夏轻宜见此情境,只好掀起帘子出去了,车外日光耀眼,她抬起手戴上了一顶帏帽,身形一动,瞬息下了车,步子轻挪,往后坐上了另一辆稍小的马车。
马车上斜斜的坐着一人,正在给自己剥葡萄吃,见夏轻宜进来,指尖微动,葡萄皮就似暗器一般打了过去。
夏轻宜衣袖一挥,葡萄皮于空中转了个方向,“啪”的一声粘在了车厢壁上。
“不错,十年没见,进益了。”慈镜口里嚼着葡萄,很快就吞了下去,一双凌厉的眼似笑非笑,“侯爷给你安排事了?”
夏轻宜没有解下帏帽,往角落里一坐,只低声喊了声“师父”。
“啧,”慈镜又剥了个葡萄,无所谓道,“还是这臭脾气。”
几辆马车轧过溆陵的青石板路,招摇地驶向了太守府。
香逸楼上,三人看见的正好是黛衣女子出来那一幕。
钟瑜神色如常,薛遥与何许人却变了脸色。
“阿姐?”薛遥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见马车驶远,还倾身过去看。
钟瑜“咦”了一声,接连几句问道:“那是你阿姐?你阿姐在昭明侯的车上做甚?你是不是看错了?”
薛遥摇了摇头,也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但那身形动作,分明就是阿姐。”
何许人握住酒杯的手指微微缩紧。
他目力极好,将那女子的面貌看得一清二楚,虽然过去十年,他也能认出来,她分明就是杀害了他阿姐,还有更多孙家人的凶手!
愤怒如江潮涌过他的心,他抬手捂住无端剧痛的额头。
“何大哥,你不舒服吗?”薛遥见状,忙问道。
何许人看见薛遥的面容,陷入一瞬的迷茫,他的仇人乃是遥遥的阿姐?
那么,遥遥也是他的仇人?
他心知薛遥那时也只不过三四岁,可这样的念头一旦起来,就如同溆陵泼天的大雨,不由分说地落在他心间。
“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何许人勉强笑道,拨开薛遥过来扶他的手,有些狼狈地出了香逸楼。
“那不是钟府的方向。”钟瑜此时也收敛了一贯的漫不经心,皱眉道。
薛遥想起何许人方才的神色,又想起何许人总是独自出府去查些什么事,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何大哥好像有什么秘密。”
“我们跟去问问?”钟瑜问。
薛遥摇摇头,道:“何大哥说了,他会自己告诉我们的。”
何许人确实没回钟府,他觉察不到热似的,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了大半天,最后到了回春医馆被推倒后新建的园子。
园里的湖还是当年的湖,里面的荷花,还是他和孙拂月亲手栽下。
他不敢进去,只在外面呆呆地站着。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只是时间久远,几乎没有任何线索,他只隐约推测到,他家的灾祸许是那位前来养病的大皇子所携。
是谁要对付大皇子?
他脑子里浮现出昭明侯的马车外,那个他永远不会忘却的面庞。
冷漠的,无情的脸庞。
何许人的手指捏成了拳,轻微地颤抖着。
他转身进了相邻的酒馆,要了一坛“辞春醉”。
夜幕悄悄地降临了,星子满天,夜风扫去白日的燥热,带来徐徐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