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土(260)
这边的匪徒们装备也远比荒原上的泥腿子们更为精良,阿福跟阿娜都有受过伤,虽然不严重,但也留下了伤疤,我每次看到它们原本光滑毛皮上难看的疤痕就无比心疼,我会哀叹我们没有生在好时代。
我的阿福和阿娜是他们见过最最温顺的野兽,它们虽然也吃人,但它们撕咬的是我们的敌人,它们从来不会像我们队伍里的豹蛛那样主动伤害陌生人或者村民的牲畜,相比起忠诚而勇敢的阿福和阿娜,队伍里两只闯过不少祸的豹蛛没少让它们的主人头痛。
搞笑的是有时候我也会赞颂自己所在的时代,因为很幸运,我们活在一个没有法律跟教条的年代,只要你拥有足够的力量,那么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得到别人的东西,不用征求他的意见。
那位读过书的副官跟我聊天时说过:在希连希亚,人们认为最好的事情就是伤害别人以后别人无法复仇,最坏的事情就是被人伤害而无法报复,希连希亚朴素的“正义”和公平就来自于最好和最坏两件事情的折衷——我不伤害你,你也别侵犯我。
我觉得他这话有点普世价值观的意思,另一个世界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大致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我们更细致些,还搞出了仁义礼智信之类一系列的道德水准和规则,希连希亚人似乎还没有把道德和法制研究到太过精细,也可能我只是没有接触到那些真正受到过上等教育的精英。
对于我来说是前往异乡的漫长之路,对于同行的士兵们来说这是一条苦闷的归乡之路,战争才刚刚开始,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他们中很多人都梦想着能够解甲归田的那一天,但以我对这个世界战争的浅薄见识来看,多半是奢望。
月末,我带着胶卷兜子和废电池跨过石门,回到自己的卧室。
换衣服,洗澡,清清爽爽以后腰间围着条毛巾去客厅冰箱找饮料喝,梁江波还在书房里写东西,我给他也递了一瓶进去。
“谢谢。”梁江波揉了揉眉心接过饮料仰头灌,喉结上下活动着,在台灯的灯光里头很好看。
这人有完美主义情结,改东西没个够,我实验记录检查两次就定稿了,他的来来去去四五次,每次有小瑕疵他都嚷嚷着重做,把同组另外两个人烦得够呛,直接把他给踢了,现在他一个人一组,工作量大大增加。
“怎么样?”我问他。
“还是不行,有两组数据误差很大,我还没找出来问题在哪。”他摇头。
好吧,看样子他又准备重新做一次了。
“明天陪我去下实验室?”他问我。
“嗯。”反正我也没事,他这臭脾气以前也就我能受得了,现在又多了殷晴。
我跟殷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从来都是纵容梁江波的,他有什么坏脾气我都无条件接受。殷晴不一样,她控制欲很强,她一直在致力于将梁江波“改造”成她所希望的模样,与此同时她也积极主动地在为梁江波而改变着她自己,她是我所见过最最聪明的女孩子,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像一个小小的工匠一样温柔地用关怀和爱雕刻着她自己还有她的男朋友,把两个人都变成适合彼此的模样。
对梁江波来说我跟殷晴的差别也是哥们跟老婆的差别,他觉得离开我们哪一个他都活不下去,但我知道,在乐观的情况下梁江波早晚会跟殷晴组成充满爱的小小家庭,那时候我就应该慢慢淡出他的生活。
很早以前,喔不对,是一段时间以前。我总把自己的时间概念和其他人对时间的概念给搞混。
现在是十一月,对于去军校念书的田新来说他才跟我们哥俩分开两个月,梁江波也是这么感觉的,但对我来说已经是四个月了,那是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我可以思考很多问题。
以前的田新也说离不开我,他总说只要我在他身边,连风刮在脸上都是清新的,呼吸都无比顺畅。
他说的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在我们北方饱受沙尘暴肆虐的小县城里任何一阵风迎面吹来人们先做的就是闭眼睛屏住呼吸,但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们从不受沙尘困扰,我把这个叫做“大自然对小帅哥的钟爱”,他们自然是不信,但我身边的空气确实更清新。
现在田新在新学校里过得很好,事实证明只要去对了地方,就算没有王凯,空气也可以是清新的,风吹在脸上也可以大胆深呼吸。
梁江波和殷晴也一样,他俩都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无忧无虑,什么烦恼都没有,学习和恋爱就是他们生活的双重奏,恨不得这样的日子可以过到永远。
可一尘不染的公寓只是阶段性的,永远不用擦也通透纯净的水晶窗户是阶段性的,王凯给他们做的每一顿丰盛晚餐也只是阶段性的,王凯会离开,脱离滤镜的生活也会回归它本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