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土(39)
火光里瘦骨嶙峋嘴唇发白的家伙大眼睛看着我跟他姐姐,有一丝羞怯。
他现在好多了,刚才甚至自己跑出去上了厕所,现在身上还有点酸疼,头也还有点晕,但其他都好。
他身上没劲,走路的时候还是摇摇晃晃轻飘飘的,我抱他回家的路上他紧紧抱着我脖子一直不说话,直到我把他放到草铺上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用手抹眼角。
“别哭,好好休息,明天跟你姐姐来找我。”我拍拍他脑袋。
这还是我第一次拍他脑袋,昨天给他擦洗身子的时候也给他洗了头,虽然顾及其他人发现而没有用肥皂,但起码不像过去那样油腻肮脏,甚至有点点柔顺。
“嗯。”他回答得很乖,叫得跟猫咪似的。
寡妇的女儿送我出门的时候叫住了我,她蹲下来笨拙地跪倒地上,在我疑惑她要干什么的时候捧住我的脚,把头凑上去。
“你干嘛?”我吓了一跳,赶紧抽脚回来。
寡妇的女儿很惊讶我挣脱她的手,她跪着说这是她妈妈那边村子感谢恩人的方式,跪着亲吻对方的脚,说完还想低头。
我毛骨悚然,赶紧往起扶她,跟她说我不需要那样的感谢,她只要好好照顾弟弟就可以了。
寡妇的女儿很难过,被我拒绝以后眼泪就流了出来,难过地低着头哭泣起来。
我手足无措,但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仓皇逃走。
回到家,我躺在自己的草铺里发了很久的愣。
我不晓得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我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如果被其他人发现,我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可我又没法忍受寡妇儿子的在我眼前死掉,我很矛盾,按理来说他们不算我的任何人,交情浅得可以,但我就是没法装作不知道。
但他人没事真的很好,我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寡妇的女儿是守信用的人,她妈妈回来以后她只字未提弟弟生病的事情,更没讲有关我的一个字,就连寡妇在我面前炫耀自己从芦河村换回来的“宝贝”的时候也只是很隐蔽地带着歉意看我,而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
小孩子身体恢复得比较快,寡妇的儿子在后几天到过我这边几次,给他冲奶粉增强营养,一星期以后他就活蹦乱跳,托他的福,也为了奖励他姐姐守口如瓶,他姐姐也喝了几回甜滋滋的奶粉。
寡妇的儿子现在还是怯生生的,但不会再总脸脏兮兮吊着鼻涕了,他知道我讨厌他吊鼻涕的模样,他最害怕我说他不好。
寡妇呢?她只知道儿子在我这边吃了东西,但不知道吃了什么,她只觉得占了便宜而洋洋得意,觉得我是在“屈服”,就算我跟她碰面的时候依然口无遮拦该骂就骂也并不在意。
月底穿过石门回到家,我捏着黄澄澄的钱币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晨我请了假没去学校,钱币到底是不是黄金关系到我以后的生活甚至是命运,在这种节骨眼上我根本没心思去学校上学。
我出门的时候叫上了我爸,我爸根本不知道我哪来这一枚扁扁的劣质椭圆金属块,但听我说这可能是黄金也像我一样惴惴不安起来,陪着我一起去金店验证。
金店老板是个年过六旬的瘦削老头,戴着副老花镜,一副很精明的样子,接过钱币在手里掂了几下眼睛就亮起来:“金的。”
不光他,我跟我爸也瞬间站得笔直,甚至忘了呼吸。
第17章 93年12月天光
老头拿出一把钳子给钱币剪了个缺口,一阵端详:“看着纯度不太行,但这么大一块含金量肯定不低,你们这金块哪来的?”
“我们家祖传的!”我爸把跟我早商量好的答案抛出去,迫不及待把金币从老头手里拿过来。
“你这个金块不纯,里头还有杂质,还得送加工厂提炼才能做正经金器,你卖不卖,我按优惠价钱收。”老头看沉甸甸的金币被拿走,眼睛盯着金币都舍不得挪开。
“你多少钱收?”
“得按重量还有含金量看,你这个金疙瘩超过四十克,含金量不低,按一克金子七十块,刨去加工费,我估计能卖两千多块。”
“多少?”我爸瞪大眼睛,他没想到这枚金币这么值钱。
“两千多,还不确定含金量,我看着成色按含三十克算的,你要是愿意,我这里现在两千三百收。”老头显得格外慷慨,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把金币拿来再看看。
我爸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不傻,黄澄澄这么大一块金坨哪可能才四分之三是金子?老头明显是骗他,他打算去别处再问问。
老头有点慌张,又稍稍提了两次价,但我爸根本不为所动,直接拉着我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