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120)
贺黑子有苦说不出,擦了眼泪又咧嘴笑了起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裴东明顿时心都揪了起来。
旁人当他死了就算了,若是自家娘子当自己死了……他原在病中昏沉几个月,休养的好些了准备回来,况他住的地方太过偏僻,来往商旅是不走那条道的,上次大军路过却是燕檀他们在草原迷了路才摸到了那里,回程又是原路返回,之后偶尔碰上迁徒的部族,却只知道些王庭之时,又不能捎信回来。
贺黑子这里还在边笑边擦泪,裴东明已经过去牵了马车一甩鞭子便往家冲,他心中焦急,连苏阿爸也只当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敢动问,只坐在车上由得他急驰。
他这马车在城内狂奔,自己站在车辕上高喊着让开让开,惹得临街酒楼上议事的罗四海与燕檀朝下瞧了一眼,二人对视,霎那惊问:“我恍惚瞧着下面那个驾车的……”
“不是东明吧?”
二人当下事也不议了,茶钱也忘了付,拨腿就往楼下冲,哪知道将随后赶过来议事的老郭头相撞,生生将毫无防备的他撞的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顿时楼下大堂响起了老郭头的骂声。
“你两个走路不带眼睛啊?就算是比老子官大一级,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吧?”
楼下大堂坐着许多食客,见得这响水城三大巨头要打起来了,都坐直了身子双目放光瞧热闹,哪知道燕檀与罗四海奔下楼梯来,一人提着他一边胳膊,将他挟裹而去,留下满堂食客猜测,这老郭头哪里惹的上官不高兴了仅发蚂蚁社区,难道要被带到暗巷子里暴揍不成?
这止众食客不明白,连老郭头也不明白。
“你俩个到底要干什么?老子怎么你们了?”
罗四海一掌拍在老郭头脑门上,就当拍一个年轻后生小子似的:“闭嘴,东明回来了……”
“你怎么拍我跟拍你孙子似的?罗四海你——啊东明回来了?真的假的……”
罗四海与燕檀在奔跑中同时松手,顿时老郭头又摔了一个跟头,爬起来挥着手叫骂:“你俩个撞鬼了,不能等等我?”
裴东明一路驾车到得家门口,但见院门紧闭,他跳下马车来,推开了院门,才发现院子里萧条破败,虽房顶是新盖过的,但院子里却堆着许多沙尘落叶,菜园子里一颗菜也没种,联想起贺黑子哭的惊天动地的样子,心中更是一沉,大步跑过去推开了常住的西厢的房门,顿时心都凉了。
房内蛛网尘结,一件家具也无,火炕上也没有铺盖,瞧着便是久无人住的样子。
他胸脯急促的起伏,双拳紧握,一颗心霎时就掉进了油锅冰层里,一时冷来一时热,只想着恐怕是书香遭遇不测或者难产?想到此节,身子已经微微发抖,整个大脑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差点倒下去。`
苏阿爸与苏阿妈一路相跟着他进来,见得这院中破败景像,面面相窥。他磨着二老随他回大夏之时,常提起他家娘子,只道是个再好不过的女子,温柔贤淑,知疼知热,如今院子里空无人迹,明明乏人居住,再瞧见裴东明苍白脸色,额头冷汗密布,整个人神情都恍惚了起来,也觉不好,又不知如何宽慰他,一颗苍老的心也觉出悲凉之意来,摇了摇他的胳膊:“东明,不如问问邻居家?”
这一下提醒,恍若黑暗之中遇到了光明,裴东明双目发光,强自安慰自己,定然是自己未曾回来,香儿一个人不敢住在此间,说不定搬去隔壁郭家去住了。
他拨腿便往郭家跑,几步就到了郭大嫂子门上,将门擂的山响。
郭大嫂子今早天刚亮便送走了远行的连存父女,回家来坐着暗自伤怀,正被三个女儿团团围着劝解,她振奋精神打发孩子们去吃饭,正拿着手中绣活有一搭没一搭绣着,听得大门口这般响动,当下扔了绣花棚子粗声大气骂了起来:“哪个敢在老娘门上撒野?”
跳下炕来,趿拉着鞋,怒气冲冲出得门来,院子里三个妞子已经在院子里站着,一脸呆相。
大门已经被推开来,门口站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一脸焦色,仿佛此刻得不到答案,马上就会杀人一般。
“东明……兄弟……裴东明?”
郭大嫂子傻了眼,不等裴东明动问便骂道:“你早死哪去了?怎么不早点回来?现下已经来晚了……”
裴东明一霎那心神皆神,肝胆皆裂,虎目蕴泪,双拳紧握,其中青筋历历,哽咽着问道:“几时……几时的事儿了?”
郭大嫂子最见不得男人家哭哭啼啼,见他因为书香跟着连存离开响水便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顿时气怒道:“今早才走,这会子最多走了五里路,还不快骑马去追,站在这里哭什么?”
裴东明顿时傻了眼,乍悲还喜,一颗心就要从九霄云层落到实处,抬袖一把抹去眼泪,结结巴巴道:“香儿……香儿没事?”
郭大嫂子没好气的道:“她跟着军师去回老家,能有什么事儿?”
话音未落,眼前人已经折返身往回跑,都高兴的不会走路了,出门的时候撞上了院门,撞得一身白灰,他跑得家门口,胡乱把马车卸了下来,跳上马儿双腿一驾便绝尘而去。
等到罗四海老郭头燕檀一路狂奔回来,裴家门口只留着郭大嫂子与苏阿爸老两口寒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裴东明写回来了……昨晚写到了今天……再不撒花花收藏,乃们对得起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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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摧肝
父女二人坐着马车从响水城出来,近处田间麦浪滚滚,远处香末山林木葳蕤,书香一直撩着车帘朝来路张望,这座矗立在北地的城池留下了她的欢笑与眼泪,也见证了她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日头渐渐到得当空,车厢里也热了起来,约莫行了好几里路,连存接过书香递过来的湿巾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探出头去问车把式:“老哥哥,前面可有茶铺?”
车把四五十岁,紫红脸膛,此刻也是汗流浃背,听得此话很是高兴:“这条路原也是没有茶铺的,不过最近几个月响水开了互市之后,来往商旅多了起来,再往前行约莫半里路,便有一家茶铺了。”
“那就到前面茶铺歇一歇罢。我们爷俩可热的不行了。”
连存本来就不赶时间,父女二人打算一路游山玩水回去,自然不着急。
那车夫高声答应着,一甩鞭子便吆喝着马儿要加速跑,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呼小叫。不止是车夫听到了这声音,连车厢里正闭目养神的父女二人也听到了,那声音听着很是熟悉,二人骤然睁开了双目,书香眼里全不可置信:“夫君……”她猛的摇摇头,只当思念过度产生了幻觉,可是下一刻连存的话却告诉她这并非幻觉。
“我听着……好像是东明的声音?”
书香猛的撩开车帘,也不顾马车正在行走,便要往下跳,连存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又喊的车把式停下来,不及马车停稳,她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脚崴了一下,钻心的疼,可是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脚,她紧走几步,朝来路去瞧,但见一马急驰而来,马上的男子身材高健,满面焦色,不是裴东明,却是哪个?
书香直冲了过去,每一下都像踩在刀尖上,脚脖子疼的厉害,直冒冷汗,可是心跳如鼓,狂喜到完全可以将这疼痛忽略不计,数月忧结伤神尽数消散。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瞧起来是多么的急迫,跑的步子是多么的凌乱踉跄,可是迎面而来的裴东明却瞧的一清二楚……
马儿疾驰,到得她面前戛然而止,那马儿被裴东明使力一拉,顿时举起双蹄,猛然跑过来的书香差点被踩在马蹄下。裴东明利落的翻身而下,远处折转而回的马车上,连存瞧着他神情是极为镇定从容的,步子稳当,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激动的双手轻颤,赶了这一路,脚下虚浮,强自稳着心神两步上前,一把就将面前的女子紧紧的搂进了怀里,铁臂箍的死紧,怀里的书香哆嗦着伸手去摸他胡子拉茬的脸颊,左侧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已经好了,还留着淡淡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