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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咎(166)

作者: 平平无故 阅读记录

“死在上海?两个月前关于上海银行那件事么?”西川武目光钉在他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微表情,“是谁杀的?军统?还是‘76号’的人?”

苏清雉眼睫微颤,眸中泛起波澜,他无力地摇头,又陷入了药剂制造的混沌里。

“不知道……我不知道……”

西川武锥钉似的目光锁住他,不死心地追问:“死了?那他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让苏清雉困扰,让他无法面对更无法挣开,喉咙里发出听不懂的呜咽,惨白的额角青筋毕露,肢体止不住地开始哆嗦,眼角红得像是要滴血。

“不……不能说……白鹤同志的身份……是、秘密……”

西川武闻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上半身拽离了刑架,身体前倾,手臂却还是被绳索稳稳固定在老虎凳上,他痛得呼吸一滞,骨节几近错位。“不是秘密!苏君!你看着我!我是白鹤!叫我的名字!叫啊!”

西川武嗜血的声线近乎癫狂,和苏清雉比起来,他才更像是被下药的那个,连颊边的肌肉都在抖。

苏清雉茫然地看他,似痛苦又似眷恋,颤音溢出唇齿:“……白鹤、同志……没有名字……”

“呃啊!”

西川武发出狂怒的吼叫,发疯一样抬脚猛地踹在苏清雉胸口,骤然的大力致使他整个人连带着刑架一同被踹翻,巨大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审讯室里。可是还不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西川武狂躁至极,刑室里所有直立的物件都被尽数踹倒。

他像一只发了狂的兽,愤怒根本得不到缓解,在一片狼藉中他猝然抬头,赤红的双眼扫向了苏清雉的手腕。

他突然笑起来,缓步走过去,俯身,然后一把将深埋进皮肉的铁钩生生拽出来,皮肉筋骨皆被拽断,血线顺着他的力道喷出,苏清雉虚软的身体濒死般佝偻起来,被绑缚着侧躺在刑架上,大张着嘴无声地喘息。

重伤的左手终于脱力,紧握的铜章从掌心滑落,掉在地上,轻飘飘的连响声都没有,浸在浓稠的血泊里。

神经因为药物的麻痹,苏清雉根本无法昏迷也无法入睡,只能这么睁着眼,意识混沌地接受非人折磨。

“白鹤同志……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他喃喃地念叨着,固执地重复,此时此刻他依旧拼尽全力保护着他想保护的人。

尽管已经放手,尽管再无瓜葛。

不知是爱意驱使,还是特工天性,或许二者皆有,但其实苏清雉早就分不清了,也没必要分清,他对钟淮廷下意识的守护早已融入了骨血里。

致幻剂也无法抹去。

不,不是钟淮廷,钟淮廷是那位大公无私的中共战士,而苏清雉守护的,是曾与他并肩作战的“白鹤”同志,是军统,是他的爱人。

西川武谋划许久的审讯功亏一篑,又不愿放弃他身上的秘密,便重又将他关回了那间密室,意图用反反复复的折磨将他压垮。

半梦半醒间,苏清雉被日本特务扔垃圾一般随意丢下,腕间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西川武不想让他死,但也不愿他活。

不过他不在意,只是无知无觉地蜷缩在黑暗里,胸口都鲜有起伏。

他还是很难受。

瘙痒大过了疼痛,浑身针扎一般,可他更不愿动,每动一下就会有很多的痛楚袭来,反复无常,他便也没力气了。

他明白西川武不会轻易放过他,明白折磨的尽头遥遥无期……

好在致幻剂还能让他时常沉溺在幻象里,只是时间久了,随着药力的减弱,药效也没那么好了,幻象时好时坏,其实坏的时候占大多数。

不过也并不难以接受,大风大浪里淌过来的,他死都不怕,当然也不怕噩梦。

最坏的也就是在梦里反复被钟淮廷的子弹射中罢了,各种不同的场景,理由也五花八门,最终的结果却都是钟淮廷毫不犹豫地向他扣动扳机。

梦里的人其实连脸都看不清,但他知道是钟淮廷,起初的那阵疼痛过去,便也麻木了,没那么疼,甚至他还隐隐觉得庆幸,至少噩梦还让他有知觉,有意识,不至于被恐惧吞噬了灵魂。

让他残存一丝理智,去和西川武斗。

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西川武突然有了人性,这次竟没让他在密室里等太久。他被几个特务拖拽着走出来,那些人甚至还为他清洗了一番,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苏清雉不明所以地任他们动作,粗粝的手掌划上他身体各处堪堪愈合的伤口。特务们不知轻重,又或者只是他们的折磨手段,那些新结出的疤痕很快裂开,血融进浴池里,染出淡淡的红。

没那么疼,他也懒得抵抗,他还得留着最后的力气应对接下来的刑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