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咎(236)
有情况也正常,小袁正是最美的年华,本身又有人格魅力,就怕她太单纯了会被坏男人骗,就比如方致远这种油滑的类型,只是大概小袁自己不愿意让他知道,怕麻烦他。但他作为上级,还被小袁叫一声“哥”,怎么说都是疏忽了小袁的感情生活,往后还得观察观察,也好为小袁多掌掌眼。
方致远垂着眼喝了口奶茶,热气氤氲在他的镜片上,附了薄薄的一层白雾,“我怎么觉得,涧之兄与那位袁小姐,倒像是为了潜伏工作而安排的假夫妻呢?”
“放屁!”苏清雉拍案而起,“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方致远轻笑一声,冲他摆摆手,“我开玩笑,涧之兄别激动嘛……不过,你既然那么喜欢那袁小姐,怎么还和中统的钟淮廷纠缠不清?我可是见过你们当街拉扯,这不是我听说的,是我亲眼所见。你们两个人还神色鬼祟,生怕别人看见似的。”
苏清雉顿了顿,“别凭空污人清白。我和他是同学,同学有难,互相帮衬帮衬有什么不对?”
他想,大概是和钟淮廷说开后,自己整个人都太放纵了些,也不会刻意和钟淮廷保持距离了,以至于被方致远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方致远低着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指节轻轻捏着搪瓷茶杯,“41年以后,日军扩建启德机场,香港九龙湾那片的居民迁了大半,周敬水也受到波及,跟着迁去了荃湾区,以后要是有人问起,别说漏了嘴。”
握着杯壁的手骤然紧缩,苏清雉望着他如临大敌。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致远就这么回望他,像是怀念又像是感叹,唇角不自觉上扬,“你真的变了很多,苏,耀中。”
“方致远方大厅长,你在开什么玩笑?”苏清雉皱眉,他当然不会傻到承认。
方致远垂下眼,沉默良久。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他声音很轻,“其实,你这次回来,做得没有任何破绽。况且,我也一直提醒自己,你死了,周敬水只是周敬水,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但是,就在昨天,我手下的人,找到了为周敬水治疗霍乱的医生,医生证明,周敬水死了,死在香港,尸体也被火化了。”
“所以,一切让我熟悉的错觉,都不是错觉,只怪我明白得太晚。”
苏清雉仰头将杯子里的奶茶一饮而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方大厅长,我知道你很聪明。”他用力将空杯掷在木桌上,发出“啪嗒”的声响,然后抬眼对着方致远冷笑,“你很会审时度势,看出汪伪特工部没落的趋势,便及时从‘21号’抽身转到了警察署,既有了光明正大的编制,也不至于随着那些特务一起堕落……但是,你再聪明也不是随意揣测我的理由。我不是‘金钗’,更不是你的那位故人,我周敬水就是周敬水,不要用什么其他人荒唐的证词就否认我的身份,你说我死了,那我的尸体呢?火化程序是什么?文件有嘛?方大厅长,你们办案搞情报的,最注重证据,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说我死了?”
方致远猛地站起来,力道之大甚至带倒了身下的座椅。
他两步走过来,走到苏清雉近前却生生止住,眸色中皆是隐忍。“没错,我办事向来讲证据,没有证据我从来不会断定什么——但是你不一样。”
『你不一样。
苏耀中,你是我梦里都要反复遇见的人。』
苏清雉自然听不到他心底的话。
只是觉得烦躁。
方致远的目光让他烦躁,方致远的欲言又止更令他烦躁。
好像他在典当铺欠了假贷,方致远就是那个剥削他的典当铺掌柜,举着张盖了血手印的当贴,张牙舞爪地逼他还款,用尖利的嗓音放着最后通牒。
恐怖。
实在是恐怖。
他哆嗦了一下,摆摆手,“不一样个鬼,那‘金钗’是欠你的债嘛非把我说成是他,想讹我不成?都说了我是良民良民!怎么你们伪警署这么闲的嘛天天找我茬?是不是看我香港回来的,有几个钱,高地要从我身上整几笔?我告诉你没门儿!我走了,我警告你今天以后别再找我。”
说完他没再管方致远的反应,直接转身走了。
这些伪警察坏得很,他知道的。
小鬼子打仗几乎打空了,早从去年开始,汪伪的人手头也跟着变紧,“76号”或是警察署这些更是因为经费紧缺裁员裁了一堆……这些伪警察就变着法地搜刮民脂民膏,用各种理由罚百姓的钱。
方致远三番四次地找他,不是质疑他家洋楼来路不正,就是质疑他的资格证,再不然就是质疑他和小袁同志的夫妻关系,真是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