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咎(244)
“岁岁平安,逢凶化吉,吐故纳新,财源广进……”
听说福寿楼前堂有个地方,就是专门收纳这些碎瓷器的,到了年初一,他们还会一起处理。
不过在钟淮廷接手前,福寿楼也不是这样,那时的福寿楼也热闹,却不似如今。现在从内到外,无不与“福”“寿”二字搭边。
中国人骨子里都爱图个吉利,苏清雉更甚,他原本就迷信,只是不知道钟淮廷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迷信了,印象中钟淮廷一直是和他全然相反的唯物主义……但这变化正和他意,便懒得计较,福寿楼更是成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若不是顾忌着钟淮廷的中统身份不能过多接触,他大概要一日三顿都在这里吃。
苏清雉照常点着自己和小袁爱吃的菜,看也不看对面的钟淮廷一眼。
点完了把钱往桌上一拍,“寿帘儿,爷给钱了,别让你们掌柜的和我拼桌,爷不喜欢。”
寿帘儿拿着小本记着菜品,一听这话,双腿打颤战战兢兢的,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你先走吧,周老板和你开玩笑。”钟淮廷轻轻开口替他解围。
寿碗儿得了掌柜的令,忙不迭拔腿就跑。
“你走,别打扰我和我太太吃早点。”苏清雉气不打一处来,兀自倒了杯茶就开始灌。
小袁见气氛紧张,顿了顿,想想还是没说话。
“是我的错,不该数落你。”钟淮廷开口自检。
“您堂堂大酒楼掌柜,南京圣人,您哪儿能有错呀。”苏清雉阴阳怪气,“要错都是小的错。”
钟淮廷微微皱眉,转向袁知乙,“一大早的闹事,那人是谁?”
“说了是个疯子!”
袁知乙看看苏清雉,又看看钟淮廷,大概是提到楼家那小狼崽子便有些窘迫,遂端着苏清雉手边的茶盏站起身,“我去叫寿桃儿加些茶。”
钟淮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包间里。
“……是楼济堂?”他问。
苏清雉喝茶的动作顿住,“你知道?”
“猜的。”钟淮廷眯眼望着他脸上的青紫,“能把你伤成这样,全南京找不出五个,我看袁小姐也不愿提起的模样。”
“说了他伤得比我还重!”
苏清雉不乐意了,那楼济堂看模样顶多十八九岁,比小袁都小。他被个十几岁的孩子伤成这样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钟淮廷还反复提起,这叫他以后面子往哪儿搁?
钟淮廷几不可查地笑了下,唇角扬起,幅度好看极了,他轻轻拉住苏清雉的手,“我去了石斛雪山,昨夜大雪,我怕那些药会被冻坏,所以才一夜不归,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他语气软和,手却冰凉,苏清雉心里不由地暖了几分,“哦,也是,那可是咱们这片最大的石斛产地,可不能给冻坏了。”
“所以是我给冻坏了脑子,竟不问情由数落你,都是我的错。”钟淮廷说着,还撒娇一般地摇了摇他的手。
苏清雉向来吃他这一套。
憋着笑,转头看了眼窗外还未停歇的大雪,突然想起什么,“易小姐有和你一起去么?人家冻着没有?你可别光顾着自己。”
钟淮廷面不改色,“易小姐已经回老家了,我派人送的她。”
“回老家了?”苏清雉有些吃惊,“人家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就这么直接把人赶回老家?你对女士有没有点基本的尊重?”
钟淮廷闻言失笑,“是送回老家。”
“她如果不是自愿,那就是赶,钟先生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苏清雉看着外头的天寒地冻,想起了自己冰冷的曾经。
钟淮廷根本不知苏清雉生的什么气,只温言软语地解释:“易小姐是偷跑来南京的,她父亲发现了,便勒令她回去,‘羲和’同志,这与我无关。”
苏清雉眨了眨眼,“其实易小姐挺好的,有她在,中统也会更信任你。”
“可我只喜欢你。”钟淮廷说得诚恳。
“再说吧。”苏清雉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开,沉默了一下,“我和小袁也挺好的。”
说话间,寿桃儿推开门,端着盘菜走进来,热气腾腾的看着便美味。
“上菜啦,白袍虾仁!”寿桃儿报着菜名,看着包间里少了个人,熟络道,“周太太怎么不见了,这白袍虾仁啊得趁热吃,周老板,需要小的帮忙把周太太找来么?”
“周太太”三个字,像是警钟一般唤醒了钟淮廷。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
原以为苏清雉提起易从欢是因为吃味,不想只是怕他对女士失礼,怕他伤了人家女孩儿的心。
苏清雉从头至尾,都不信他。
如今与他关系再缓和,也仍旧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