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咎(43)
方致远咬着牙,他被金春博的力道打的抖了两下,却始终没有吭声。
“说不说?嗯?”
金春博用软鞭抬起方致远下巴,金鱼一般微微外凸的大眼睛瞪着他,恶狠狠地质问。
因为伤的太重,方致远轻轻喘着气,他的脸在血污下更显得苍白至极,他对着金春博笑了下,像是讥讽。
“金科长,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心悦余慧,不忍她落得如此下场……她怕黑啊,她生前就那么胆小,要是让她死后还一个人呆在阴冷孤独的城隍庙,她会哭的……”
『要是让她死后还一个人呆在阴冷孤独的城隍庙,她会哭的。』
苏清雉脊背僵直住了。
这些话,不是方致远阻拦自己时候说的么?怎么成了他救余慧的托词?他……也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呢?
金春博却不知苏清雉的心思,他被方致远激得怒火中烧,直接命人抬出电刑架,要给方致远用上。
特务们走过来,用针扎穿方致远的耳垂和指尖,再把电线从他身上的孔洞里穿过去,通上电,他们在一旁手摇发电机,电流立刻传遍方致远全身。
他不受控制地抽搐颤抖了起来,浑身汗珠一颗一颗地从皮肤下冒出来,方致远终于开口,发出了极度痛苦的凄厉呻吟。
苏清雉忍不住别开头。
电流声和惨叫声交相响在耳畔,炉子里的火也终于旺了起来,辣椒被点燃,烟雾升腾,辣的苏清雉眼睛有些不舒服,鼻子也难受,忍不住想打喷嚏。
他不耐烦地揉了揉鼻子,辣椒烟,血腥气,以及金春博身上令人作呕的香水味,交织在一起令他无法忍受。
苏清雉转头,脸色有些白,他指使着身后的特务:“那个辣椒烟灭了,我受不了。”
金春博不禁嗤笑:“要不说你苏大少金贵呢?辣椒烟都受不了,他方致远可都还受着呢。”
苏清雉皱眉,脸色更有些难看。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劫医院的人?按理说‘金钗’是军统,那余慧是中统,这两家现在什么关系你不知道?‘金钗’还能为了救中统的人不顾死活?”苏清雉等到手下灭了铁炉里的烟,才终于开口。
“他娘的!”
金春博闻言,语调陡然拔高,他走过去照着方致远的右腿狠踢了下,然后掀起方致远破破烂烂的裤管,露出掩在杂乱无章的鞭痕里的那一块焦糊新鲜擦伤。
苏清雉能认出来,那是子弹擦痕,没有命中,皮肉却被擦身而过的子弹灼伤了。
“你看,就这个,医院的守卫报告说,那两个假扮医生闯进去的特务,有个逃跑的时候腿上被打了一枪,中没中不知道,但绝对受伤了,白大褂都红了。他娘的就是这狗崽子!潜伏在‘21号’里,还敢当众羞辱我!”
苏清雉反应过来,难怪昨天在城郊的时候,就感觉方致远的腿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受伤了。
可是……
余慧共党身份的秘密,连胡岸都知道,如果方致远真是国民党,没道理不知道余慧的身份……可他还冒着危险去救余慧,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方致远根本就是共产党。
胡岸说过,只有共党那帮不要命的,才会为了同志的性命甘愿赌上自己的命。
而那天早上,和刘士五的尸体一同出现在“21号”门口的青天白日旗,也的确不能证明劫走刘士五的就是国军,国共合作时期,青天白日旗在全国上下是一致通用的。
代表着整个中华民族。
苏清雉正思索着,终于缓过气的方致远,却在刑架上低低地笑起来,只有一声,但足够让审讯室里的所有人听见。
金春博恼了,猛地给了他一脚:“你他娘的笑什么?”
方致远身体被踢得震了下,他缓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有鲜血顺着他嘴角蜿蜒流下。
苏清雉能看到他嘴巴里都是血,整齐的牙齿也被染红了,却强撑着不愿示弱。
方致远缓缓开口,“我笑你蠢,金春博,行动队马勇死的那天下午,我一直和你在仙乐门舞厅,你忘了?马勇是被‘金钗’杀的,我又怎么会是‘金钗’?”
“那特娘的是你耍的把戏!”金春博恼道。
他们为“金钗”打起来了。
真正的“金钗”此时坐不住了。
苏清雉开口,意图装得从容一些,信口开河瞎扯道:“我也觉得不是他,‘金钗’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女人,你看方致远像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他不是‘金钗’,那‘21号’还有不止一个重庆那边的特务?怎么可能?照你这么说,那我们‘21号’岂不是成了他们国民党的老窝?”金春博又瞪起了他的圆眼睛,额头上青筋一根根往外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