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咎(89)
钟淮廷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不喜欢?”
苏清雉左右看了一圈,好在没什么人。
他一把推开钟淮廷,把脸抬得高高的晒着如水的月光,他企图给自己降降温。“要不要脸了?我当然不喜欢!在大街上就发情,钟副区长,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钟淮廷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苏清雉走得飞快的背影,他两步跟上去,“真不喜欢?”
苏清雉不说话,侧脸看上去气鼓鼓的。
他越不说话,钟淮廷便越有耐心,走上去拉住他的手,揉捏着他的手心轻轻摇了摇。
钟淮廷嗓音温柔得要命,跟今晚的月光似的:“说话呀大英雄。”
苏清雉胸口的窘迫几乎要爆炸了,他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钟淮廷脸上,“啪”的声音在夜空中异常响亮。
“碍眼!”
钟淮廷顿在原处,他歪着脑袋,抚着被打的左脸慢慢露出意味不明地笑。
苏清雉走了两步听到没动静了,忍不住回头去看,借着薄暗的月光,就看到他在那里摸着脸还笑得那么贱。
“记起来了?”钟淮廷问。
“什么东西?想不起来,不记得!”
钟淮廷走过来,想拉苏清雉的手又被猛地躲开,他笑得有些无奈,“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道什么歉!不需要!”
“大英雄,别跟我置气了。”
“你喊什么都没用,滚滚滚!白眼狼!没良心的东西!”
“我是白眼狼,大英雄就别生我的气了。”
“你走开!你烦不烦人!谁告诉你我生气了?再说我要打你了!”
“你打吧,我不还手。”
“烦死了烦死了!钟淮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烦人!”
一路吵吵闹闹地往家走,钟淮廷每说一句话,苏清雉就变得更暴躁一点,心肺都快炸了,就差当街破口大骂再把人暴揍一顿了。
最丢人的回忆被钟淮廷强迫着找回来,他的脸烧得红一阵白一阵,他想自己怎么一生个病就懦弱成那样?
矫情死了!还要被钟淮廷嘲笑!
他疯了才会把那个毕业证章留在身上!
钟淮廷不是给扔了么?怎么又想起来戴在身上!疯了全都疯了!
就这么一路吵到建邺路,吵到家门口。
他们看到围观的人群,挤在建邺路昏黄的路灯下。现下已经临近了睡觉时间,却有这么多人站在外头,也无一人谈笑,只是轻声地议论着,气氛异常沉重。
苏清雉下意识噤声,他与钟淮廷互相对视一眼,慢慢拨开人群,向家的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血腥味便越重。
街灯和天边的月色映出点点血迹,沿着回家的路,血迹渐浓,形成了一道长长的流淌状的痕迹。
延伸了足足二十余米。
而血迹的尽头聚集成片,是清晰的一大片血泊。
那里没有人,亦没有尸体。
视线被一道老旧的木门阻隔开——
那是他们的家,那幢晚清年间的二层小民房。
因争吵而变得浮躁的心骤然炸开,苏清雉心底发慌。
钟淮廷轻轻按住他,大掌传来令人宽心的温度。
“我去看看。”钟淮廷说。
他说完慢慢走过去,避开血迹,在众人的注释下轻轻打开木门。
门内的光景瞬间暴露,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苏清雉看到一个血糊的人影,头朝里脚朝外,毫无生息地仰躺在那里,借着薄暗的光线,他勉强能看清那人身上被血浸透的衣衫,以及被那双眼熟的厚底军靴。
是个日本军官。
苏清雉拨开人群,他走过去,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有些眩晕。
拉开灯,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无力歪斜的脑袋,大块的血饼粘在短发上,满脸的不可置信。脖子几乎被连根切断了,血红色的皮肉外翻着,甚至能看见内里森白的筋骨。
血已经不凝固了。
不知死了多久。
这个人,是日本宪兵司令部的驻守大佐,荒木藤一。
几天前他还在找着苏清雉的麻烦,无数人看到他们因为百姓的去留问题当街起了争执。
现在,他的尸体被发现在苏清雉家里。
家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血流如注,死不瞑目。
苏清雉猛地握住钟淮廷的手,“不是我杀的!这是陷害!”
“我知道,我知道。”
钟淮廷的嗓音有让人安心的魔力,他轻抚着苏清雉的背,让他不要着急。
苏清雉有些头疼,他当然想杀日本人。
但至少现在,他绝不会以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去动手。杀了人,也绝不会毫不避讳地放在自家门口供人参观!
“我们去‘21号’!现在就去!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