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啊。”
儿童奶的瓶子已经空了,被她握在手里,轻飘飘,像装着一罐童稚的迷茫,像她的声音一样。
“我感觉,你活得很热闹,你,会有遗憾吗?”
他笑起来:“问这个干什么?”
“你那么……”清浅无痕的声音在这里卡住,是想说他好的,但他身上那些好,对于一直活在好人家闺秀轨道上的骆悦人来说,太陌生,太难形容。
最后她这样说:“你那么……热烈,如果你有遗憾,你会去争取吗?”
坏掉路灯在他们之间,几步距离,隔出一个盲区。
“明知不可行非要行,痴情傻批么?这世上好玩的多着呢,我喜欢过她,成全过她,其实就够了。”
骆悦人傻站在那儿。
她没察觉身后摇摇晃晃来了一个醉汉,猛的撞了她一下,对方没站稳,就要往她身上倒。
梁空两步折回去,一把将骆悦人拽到身后护着,手指过去,面色冷沉,一脸少他妈给爷找事的阴厉意思。
“干什么!”
那人的朋友连忙窜出来道歉,笑着和事说,他喝醉了。
骆悦人回过神,发现自己几乎贴在梁空身边,她刚刚被吓得不轻,这会儿心脏扑通扑通的,还心有余悸一般。
她缓了缓气息,扯了扯梁空的衣角,不想惹事,小声说:“梁空,算了吧,他喝醉了,应该不是故意的。”
那两人又腆着脸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走了。
梁空面色冷淡,没说话,只领骆悦人去了附近另一个巷口。
刚刚那个醉到走路随时要倒的男人,嗬的一声,往地上晦气吐痰,大步流星地钻进一辆黑色面包车里。
骆悦人目瞪口呆。
“他,他装醉吗……”
马尾被人轻揪一下,纤细白皙的脖颈朝后仰了仰,她的视线里,各种颜色的电线横七竖八分割浊光夜幕。
梁空的声音从头顶后方传来。
“试你有没有朋友,你刚刚要是一个人敢扶他,现在你也在车上。”
闻言,骆悦人脸色都变了,转过头眼睛瞪圆:“车上?他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梁空拇指并食指捏一下她的脸,她不太适应和男生亲密,下意识想躲,但躲不掉,那种只往旁边低眉撇脸的样子,讲不出来的害羞和漂亮。
“哪儿都带不去,爷还在呢。”
满是少年意气的一句话,叫骆悦人心神一刹定住。
她愕然的样子瞧着叫人心疼,梁空收起玩世不恭的轻狂劲,低下眉眼,凑近一些,温声问她:“刚刚吓到了?”
她讷讷地摇头。
不是吓到了,有他在,她不怕的。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说,她忽然发现,他的存在如此令人安心。
少年修长有力的手臂从她肩后环过,胳膊就搭她单薄的肩上,垂眼看她扑眨长睫毛,眼睑下的扇形影子也在颤动。
梁空神情凝了凝问她:“玩够了没有?”
骆悦人想起刚刚项曦的叮嘱,怕梁空要带她去什么地方继续玩,连忙点了点头:“嗯!”
“真玩够了?”
她又点头,清脆又郑重地“嗯”了一声。
“那就到此为止,我不带你玩喽?”
她当时懵懵的,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最后一次梁空带她出门玩了。
一周后,梁空出国。
机场送行,他朋友多,托运的行李箱也多。
他抱了所有的朋友,可是没有抱她,虽然谈了恋爱,他平时也一口一个女朋友喊得溜,每次她盯着他看,被发现,调戏话他也是张口就来。
可他们之间好像连正经牵手都没有一次。
那种缺失的感觉,很奇特。
像埋头苦刷一本练习题,交上去之前,从头检查发现少了两页忘写,一片空白,是什么时候缺失的?记不起来,为什么会缺失?也毫无印象。
她以为,即使不谈及拥有,起码她走近过梁空,而事实是,她所有浅薄的认知,都来自于他主动摊牌。
月亮的背面,她一无所知。
登机前,梁空忽然回身,问起澜中文学社的公众号。
“我看你之前写的稿子里有一句‘江海倏别,各渡好山川’,是什么意思?”
骆悦人没想到梁空居然会关注她们文学社的公众号,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而且,那句话是高三广播台刚换届,她写给裴思禹的,虽然裴思禹也不知道,但是就是那么个小心思吧。
女孩子总爱在伤春悲秋的时候做点纪念,也不那么期待回应,好像只是做给自己看的。
好像所有的告别都应该有仪式感。
后来才明白,纪念本身就是一种释怀,是我接受你成为过去式的意思,再难过又能难过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