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无穷碧(19)
我,我多了。
慕容垂面无表情:军械,兵马,粮草,我此次往邺北,路途漫漫,一路辎重都需你解决。
谁知,王玙闻言立即甩袖:去去去!
舆马军械我为你解决,其他的,你找别人打秋风去!
如此足矣。
慕容垂点点头,看一眼瞿晃,再看一眼我,忽然躬身行礼:垂无以为报,唯酬一刀。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抽出腰间宝刀,耳畔顿时响起呼啸的龙吟之声。
但见院中绿荫如盖,天空一碧如洗,碧眼青年持刀如游龙,雪色刀光在树影之间飞烁,叫人一时竟分不清刀更劲,还是舞更美。
一舞既罢,慕容垂持刀立于院中,不喘不汗,行息如常。
王玙轻拍手掌,显然心情愉悦。
再看庭中另一人,却面如土色,牙关颤抖,不过须臾,头顶的玉冠忽然碎裂掉落,迸溅了一地齑粉!
第四十章
此际,星夜里起了一缕微风,将暑气卷入庭院之间,盈盈滴翠的柳树底下,慕容垂远远看我,眉间坠着一丝温柔。
我明白,这是要离开,也是要我做一个抉择的意思。
等我一下。
离去前,我解下肩上的披风,盖住了那女子凄惨的死相。
事实上,文昭县主身量娇小,面容清秀,单看外表,不过是平日里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那种小娘子罢了。
这之后,我过去牵起了他的手:咱们走罢。
马车上,我们相对而坐,慕容垂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张丝帕,轻拭着宝刀刀柄,神态甚为轻松。
我一阵后怕:刚才在王司徒处,我以为你要杀他。
对方闻言轻哂:我若当面杀你旧人,与瞿晃那货色又有何分别?
顿了顿,话风又一转:不过,你若和他走了,今日的瞿大夫便是一具死尸了。
我瞧他轻描淡写,只能讪讪一笑。
慕容垂搁置宝刀,一扬袖将我揽在臂里:你要与我一同回陈郡么?
为何要回?
入秋之后,我需北上。你不愿在洛京招人眼球,那我们便回陈郡,披红挂彩,三书六礼,总归要有个章程。
我嫁过瞿晃,虽明媒正娶却遭下堂,因此对这种过场仪式并无期盼。
但瞧他满眼热烈,也莫名心中欢喜。
第四十一章
初秋,洛京下了三日的雨。
雨水丰沛的时节,我们回到了陈郡,两月不见,我阿耶形貌神色都精神许多,甚至嚷嚷着在陈郡也开个菽饼铺子。
我掏出嫁妆里最后一点体己,给他赁了个小店面,又找了两个长工帮衬,总算将菽饼铺子勉勉强强开起来了。
或许知道这是龙骧将军家里的铺子,店里的买卖很不错,也是通过这个店子,我结识了陈郡不少世家夫人。
闲暇时,她们总会问我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
江娘子,龙骧将军是不是生得碧眼虬须,膀大腰圆?
……他不蓄须,也不胖壮。
每当我这么回答,她们就会睁圆了眼睛,嘴巴里不断发出吸气声:怎么会?
也有人旁敲侧击,想要往我身边塞小女郎,多是些家中的旁支、庶女,说将军身边孤独,要送些人来为我分忧。
对此,慕容垂总是断然拒绝,若直接送人过来,甚至会被他上门驳诉,反而闹得大家都没脸。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提此事。
这一日,我路过那废弃的园子,忽然便想起了那面壁梳头的女子。
去问慕容垂,他忽然沉下脸,反而叫我更好奇:夫主,她是你房中的人,总丢在那废园里也不合适。
孰料他闻言大笑:我房中的人?那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可,可都说那是你的妾侍……
是么?
说着,慕容垂碧眼中促狭闪烁:既然如此,愁予身为主母,妾侍的去留,你自可定夺。
啊,我?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唤人开锁,亲自将那园子里的女人带到面前来。
只见那女子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慕容垂使人松开她,她便猛扑到他脚下不停磕头,直磕得满地都是斑斑血迹。
我心生不忍,便想让女御将人扶起来。
不意她忽然仰头嘶叫,嘴巴张开,里面却是一团焦黑的舌头!
我吓得大叫一声,差点离席而走!
慕容垂紧盯着我,神情淡然:你不会认为,是我将她害成这样的吧?
……我,我不知。
是么?
……
见我浑身颤抖着不说话,慕容垂将腰间宝刀解下,轻轻递到我手里:刀给你,你可随时杀我,我绝不还手。
我自然不会去接那把刀。
慕容垂等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你这般怕我,又怎会真心爱我?
说罢,便一扬袖子,起身离开。